然而卻在這時,那想來推崇西涼王軍馬,不屑江湖遊俠兒的小二端著兩壺酒肆最有名氣的杏花酒走到桌邊,見了古柯與驕奴兒劍拔弩張的態勢,卻是惹不住又嘲諷幾句。
“若是要鬥劍,還請出去比劃,本店小本買賣,經不起二位大爺折騰,若要是不願挪步,小的便就可要報官了!”小二似乎對這種場麵司空見慣,放下兩壺酒之後,頗為熟稔的念下這麼一段話便就轉身走了。一邊走一邊還陰測測的嘲諷了幾句。“鬥劍的遊俠兒在江南興許還能唬唬那幫子秀才書生,可這是在西涼,兩把破劍,誰看呐!”
古柯當下便又有些意興闌珊的收了手,童子心有靈犀一般,古柯雙指未動,童子卻先一步退了回去。
古柯不說話,自斟自飲。
朱高燧伸手取過一壺清酒,悠悠開口“也隻有在西涼才能嘗到如此正宗的辣薑酒,大都路邊賣的辣薑酒大多兌水厲害,甚至於根本就是假的,半點不地道,沒想這酒肆鋪子不大,酒卻是如假包換。這辣薑酒的製作工藝極為精巧,錯了一步便就會失了地道。先是將高粱碾成碎粒,俗稱渣子,留作備用。然後就是製曲,將大麥小豆磨成粗末,活水於曲模之中,以足踏之,成磚型,取出放置於曲房,分層堆積,間距寸許,待其發酵,即成酒曲。話說這曲房密不透風,半月一開,醇香四溢,可飄傳九裡,有九裡香的美譽。最後釀製之法每家作坊都有家傳秘方,但成品卻是大同小異,想來此些秘方怕也大致相同。最早的時候,各家作坊都是在渣子內加薑汁,入窖發酵,七八日出窖,則酒成。此種辣薑酒色微黃,時至今日,各家多先蒸後清,辣薑酒再無異色,隻因酒色清純,還有“錯認水”的雅名。”
酒肆不大,這朱高燧說話聲音卻不小,這一段關於辣薑酒的釀造之法說出來,卻是將中酒客的注意力都給拉了過來。
酒攤老板夥計本就瞅準了這位俊逸神采公子哥不缺銀兩,聽到滿口都是稱讚辣薑酒,更是笑口大開,這酒對賣酒人來說就是子女,哪家爹娘不喜彆人稱讚自己子女?何況這公子哥所說一切都有理有據,這辣薑酒的釀造之法說的半點不差,酒肆老板晃著腦袋,忙不迭的奉承了朱高燧兩句。
“公子當真是有大學問之人,小老兒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說起這辣薑酒,卻是還得要說上一段故事。這故事的主角可不是彆人,恰正是咱們大明武將第一人,西涼王,嶽王爺。”朱高燧雙目一轉,幽然開口道,將西涼王領兵路過西涼時,掘荒地的辣薑酒的故事娓娓道來,引得在場的諸位酒客議論紛紛。
“話說西涼王當年,以辣薑酒為引,火燒敵軍十二萬,當真是神來之筆啊!”胖商賈嘖嘖稱道。
另一位酒客連忙擺手,壓低了聲音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這火燒十二萬大軍,半個活口未留,可說是自長平之戰以後,最大的慘案,實在是有違人和。西涼王想來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否則老戰場之上,豎著的那些無字碑是做什麼用的?”
……
議論聲中,朱高燧看了看古柯,古柯也看了看朱高燧。隻見古柯伸出手指,蘸了酒後在桌上寫了兩個水字,風火。寫完之後,古柯作勢舉杯喝酒,不露痕跡的以大袖將桌上兩個水字抹去。朱高燧也笑,一樣故作不經意的在桌上寫下一個雷字,而後再以寬袖將桌上水字抹去。兩人一來一回,寫了十多個字,字義晦澀,想來也就隻有他們自己能懂了。
再說那山羊胡老頭兒,失魂落魄的自酒肆逃出去以後,一刻不停,晚些的時候卻是跑進了坯城以北的黃石鎮。
而在暗處,山羊胡老頭兒恰一跑出酒肆。就有兩名大漢不知從何處掠出追著山羊胡老頭兒跟上去,這兩人一個刀疤臉,一個紅麵。另一邊已有人早就準備好另外兩匹健馬,勒住韁繩在等著。
兩名的人一落到馬鞍上,兩匹馬立刻就又箭一般向北麵竄了過去。
黃石鎮在坯城算是個大鎮。貫穿黃石鎮的這條街本來是條很繁榮熱鬨的街。
但現在夜已深,新月如鉤,淡淡的照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雖然此地宵禁並不似西涼王府周邊那般嚴厲,但那兩騎快馬急馳而來時,街上已看不見什麼人。
刀疤大漢勒馬四顧,沉聲道“你想他會不會在這鎮上留一宿?”
紅麵大漢道“會。”
“他”也隻是個人,一刻不停的跑,也會累,累了自然就會找地方休息。隻不過大家都不太把他當做一個人看待而已。
刀疤大漢道“他若已留下來,這時候會留在哪裡?”
紅麵大漢想也不想,道“如意坊。”
如意坊是這裡銀子最多的地方。而“他”雖然不喜歡銀子,但卻最喜歡看到人懊惱錯愕的表情。這就是他的毛病,如果他要休息,那他就一定會在賭場。
如意坊大門口的燈籠很亮,刺激的燈光,正在引誘著人們到這裡來享受一個刺激的晚上。
門半掩。紅麵大漢手提抽繩,“得兒”一聲,健馬就直闖了進去。
一個麵黃肌瘦的男人,正坐在院子裡的座椅上打瞌睡。
紅麵大漢手裡的馬鞭忽然已繞上了他的脖子,厲聲道“今天晚上這裡有沒有一個穿著灰布袍的山羊胡老頭來過?”
這人已被鞭子勒得連氣都透不過來,隻能不停的點著頭。
紅麵大漢終於放過了他,道“他還在不在?”
這人依舊在喘著氣,又點了點頭。
紫麵大漢道“在哪裡?”
這人道“他剛才還在珊瑚廳跟四個人喝酒,四個人輪和他賭錢,此刻不知勝負如何!”
刀疤大漢動容道“四個什麼樣的人?”
這人道“四個看樣子很凶的人,跟你們打扮很像,但是對他倒很是客氣!”
刀疤大漢眯著眼,急忙問道“他們的人呢?”
這人回話道“他們現在應該還在賭!”
紅麵大漢已勒轉馬頭,衝入了左麵一片梅花林裡,梅花林裡的珊瑚廳燈還亮著。
珊瑚廳裡的桌子上杯盤狼藉,三四個酒壇子都已空了。當中有一張賭桌,骰子牌九都已散落在地上,賭桌上此刻隻是放著滿滿一堆的金銀,還有幾套製式頗為不俗的衣裳。
刀疤大漢淩空翻身,一個箭步竄了進去,一腳踢開了廳後的門,等他見到其中景象的時候,他又怔住了。
房裡此刻隻有四個人,四個人排成一排,赤裸裸,直挺挺的跪在門口,本來已經蒼白得全無血色的臉,看見這刀疤大漢,突然一下子脹得通紅。
刀疤大漢的臉也突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很快,紅麵大漢也趕了過來,見到廳中景象的時候也是當場愣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