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把物件都係好在馬鞍上,明晨隻須往馬背上一放就行了。
然後他們三人就在房內長談了起來。哈薩克老人告訴他們很多沙漠中的旅行經驗,如何防風、防沙、防乾旱、防狼群,可謂無微不至。
陳宋一一記在心內。依梨伽太還把沿途幾個朋友的名字,告訴了女兒,囑她必要時可以向他們索取應用之物,依梨華也都一一記住了。
這時天已很晚了,因為明天還要行長路,在依梨伽太的催促下,他們隻好各自歸房就寢。
陳宋關上了門,靜靜地想了一會兒,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感慨。他想如果今天所見的那兩個騎馬的回人,真是宇文星寒派來的探子的話,那麼,敵人可能就要來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打了一個冷戰,頗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他開始來回地在這間房子裡走著,仇恨開始再次地咀嚼著他,他推開窗,夜風吹著他的頭發,他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似乎感覺到大難又將來臨的兆頭。
他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把窗子關上,遠處的鐘聲,正當當的響著,這是一個惱人的離彆之夜。風塵萬裡、四海為家的陳宋,本來以旅行為家常便飯,可是不知如何,明晨的遠行,卻使他感到異常畏懼。他躺在床上,不覺又想到了依梨華,這個少女,也將是自己生命的一部份了。他從來也沒有和一個單身少女旅行過,試想,孤男寡女,又同屬少年,在漫長的旅途上……
想到這裡,他的臉不禁有些燒了,同時又有些暗自慚愧的感覺,因為自己和她,同屬俠義道中人,感情是至高無上的純潔,那應該是和一般世俗不同的。這麼想著,他下意識地又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覺,因為他畢竟發現了自己和一般人的不同之處了。
不知何時,窗外刮起了大風,嘩啦啦吹得籬笆牆直響,雨點子打在羊皮窗戶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這風雨的交響樂,終於使他入了夢鄉!
可是,好夢不長!
朦朧之中。一個人正狠命地搖看他的身子,其實那是不必的,因為當那人的手方一觸及他時,他已本能地驚醒了。
陳宋猛地翻身坐起,方要喝叱,床前那人卻很快地退後了一步,急促地小聲道“大哥,是我!宇文小真!”
陳宋不由大吃一驚!
“啊……宇文姑娘……有什麼事?”
宇文小真身上穿著一襲薄薄的油綢子雨衣,為雨水淋得溫亮亮的,她那雙剪水雙瞳,更閃爍著複雜的顏色,她顫抖著道“大哥!你快跟我出來,我有話告訴你!”
她說著身形一弓,已穿窗而出,真比箭頭子還快,那扇羊皮窗戶,不知何時早已大開,風正由窗口向裡麵灌進來。
陳宋驚異之下,也不及找雨衣,隻緊了一下束在腰上的帶子,就跟著小真的身影,飛身而出。外麵的雨下得很大,一出來就淋了一個落湯雞。
而前行的小真,卻一路輕登巧縱,直向一處小土丘上撲去。
她此時此刻的出現,令陳宋感到定有非常的事情發生了,他帶著驚恐的心,也展開輕功提縱之術,緊緊躡隨著宇文小真。
似如此,約有半盞茶工夫,陳宋已感到有些不耐了,才見小真在一棵大樹下站住了。
這時,當空亮了一個閃電,一個霹靂,震得山搖地動,雨更大了。
陳宋撲到樹下,大聲喘道“姑娘!有什麼事?請快告訴我!”
這時小真直直地看著陳宋,好半天才徐徐道“你一直都住在那個女賊的家裡麼?”
陳宋一麵用手抹著臉上的雨水,慨然道“是依姑娘救了我的命,我住在她家裡養傷……”
他怔了一下,接道“莫非你引我出來,隻是為問我這一句話麼?”
“當然不是!”宇文小真苦笑了一下。
“那麼……”
“大哥!請你不要急,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
陳宋張大了眸子,緊張地道“莫非你爹爹又……”
宇文小真點了點頭,流淚道“他們現在正要到你住的地方搜殺你,我提前來告訴你。”
她揚了一下頭,顫抖地道“你現在快走吧!我所能做的,隻此而已!”
陳宋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可是由此,更可見小真對自己的情意,他訥訥道“這是你第二次救我,姑娘……我謝謝你!”
他說著,忍不住緊緊地握住小真一隻手,微微搖著。宇文小真遲疑地說
“往西走……出嘉峪關,到安西、去沙漠、去蒙古,隻有那裡最安全。大哥!你聽我的話!”
陳宋咬著牙點了點頭,雨水像小長蟲似的,由他頭發上,經過臉,然後再淌下來。
忽然,他打了一個冷戰
“不好!依梨華他們……”
他驚叫了一聲,回頭就跑,可是卻被宇文小真死命地拉住了
“不要去,大哥!千萬不能回去,回去是死路一條……大哥!你隻顧你自己吧!”
陳宋得了一下,死命地掙開了她的手,退後了一步,用冰冷的聲音
“姑娘,那是辦不到的!她和她的父親,都是好人,也都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怎能看著他們身遭毒手?啊!依梨華……”
他猛然轉身就跑,當空又打了一個大雷,閃電照著他,就像一個披發的鬼。
宇文小真用更快的身法,又竄在他身前,張開兩臂,攔住他的去路,痛哭失聲地道“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能回去!那女賊不值得你如此的……大哥!你……”
這一霎時,陳宋完全明白了,他訥訥道“姑娘,你明明可以通知他們的,可是你為什麼不?為什麼?”
在風雨聲中,他這麼咆哮著,宇文小真呆了一下,冷冷一笑
“我為什麼要?”
陳宋不由一怔,這個癡心的姑娘坦白地說
“我愛的是你,恨的是她,我隻救你,為什麼要去救我恨的人?”
一陣昏眩,幾乎令陳宋倒在雨地裡,他鎮定了一下,站在愛情和自私的立場上來說,顯然宇文小真並沒有錯;可是這種狹隘的情感,是陳宋所不能讚同的。他害怕地戰瑟在雨地裡
“不……不!那太殘酷了!太無情了!”
他猛然搖著宇文小真的肩頭,乞求道“好姑娘,你快回去救救他們父女吧,隻有你能救他們,你去吧!”
宇文小真麵上閃過了一層寒霜
“絕不!我不能救他們!大哥,就是我願意,現在也已經晚了!”
她慢吞吞地說
“你是知道的,我爹爹和那三位老人家,今夜一並都來了,我有什麼能力?大哥,你不要管他們了,這林子裡有我的馬,你騎著它走吧!”
陳宋搖晃了一下,冷冷地說
“既然如此,那麼很好,讓我也和他們死在一塊吧!”
他說著倏地轉過身來,如飛似地往回路上撲縱而去,宇文小真聲淚俱下地狂喊著:“回來!回來!傻子!大哥!好大哥!你不能死呀!”
可是一任她喊破了嗓子,卻再也喚不回他來了,他就像一頭脫了韁的野馬,瘋狂地、亡命地向依梨華的家門撲去。
雷聲隆隆,他耳中似乎聽到了叫囂的聲音,還有兵刃交擊的聲音。
“啊!依梨華……梨華……我的愛妻!”
他用出全身僅有的力,在這片荒涼的水草地上倏起倏落地飛馳著。
漸漸,他看到了那羊皮搭成的圓頂廬舍,籬笆之內,充滿了喝叱叫囂之聲,那聲音之中,有一兩聲,是依梨華發出來的。
陳宋鎮靜了一下,繞到了後麵馬棚邊,卻見兩個頭上纏著白布的人,手中各自拿著一口明晃晃的鋼刀,正站在屋頂上把風。
陳宋一咬鋼牙,霍地騰身而起,一並雙掌,用“排山運掌”的重掌力,直朝其中之一的背後猛擊而去。那人尚不及回頭,便悶哼了一聲,被陳宋打出了丈許之外,在泥地上一陣翻滾,頓時了帳。
另一人口中怪叱了一聲,倏地向右一跨步,掌中刀“玉帶圍腰”,直向陳宋攔腰斬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