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信半疑的,又想,也許,他們實際上真的在暗處很厲害也不一定,能被這許多人尊敬地稱呼某哥某某哥的,沒兩把刷子,怎能服眾?畢竟吃喝玩樂本來就是供人吹牛的場所,像她這樣的良好市民,隻那一會兒的接觸,又怎麼可能真的了解他們呢?
程迦藝拎著放有要送進去給舒航換洗用的衣物的袋子,一個人站在門口的平台一角,靠對觀察到的人浮想聯翩來打發時間。
那夥上的人,有幾個嗓音特彆大的,站得離程迦藝又不算遠,所以他們聊著聊著,就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明明在心裡想著彆去看他們,彆去看他們,可是聽到他們那個方向傳過來的咋呼聲,視線還是忍不住往那個方向瞟過去。
隻聽其中一個來晚的,招呼了一聲就問“老大,你今天特地自己過來,是來看哪個兄弟啊?”
程迦藝看到那個被圍在中央的俊朗男人,淺笑著動著嘴唇,可低沉的聲音混在周圍的嘈雜裡,聽不大真切。
她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為什麼,怎麼想都是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卻偏偏讓她生出些好奇來。
當程迦藝盯著他的嘴唇,正企圖判斷點發音的形狀時,他卻忽然側過頭來,將視線鎖定了她的方向,嚇得她連忙低頭數自己小單鞋鞋尖的裝飾上的小水鑽。
然而,越是害怕什麼,越是會發生什麼。
程迦藝用眼角餘光注意著那個方向的動靜,那個被喊作“大哥”的男人,並沒有如她所願的回頭繼續跟剛才那個小弟之間的談話,反而在門柱上撚滅了香煙,單手插在褲兜裡,從圍著他的人群裡緩步向著她的方向走了出來。
熨得筆挺的黑色西褲和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程迦藝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卻忘了自己是站在平台的最邊緣,往後就是落差五六級台階那麼高的下層廣場了。
一腳踩空,重心不穩,晃晃悠悠地就向後倒去。
嚇得她細細地驚叫一聲“啊!”
心想著這下完了,鐵定會摔得很痛,這裡還那麼多人,太丟臉了。
索性裝鴕鳥,認命地把眼睛緊緊地一閉。
可是等著她的卻並不是預料中的冰冷水泥地麵,後背幾乎在她往後倒的一瞬間,就貼上了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掌,將她穩穩地托了回來。
程迦藝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後背那個手掌的力道,順勢往前傾了些,然後,臉就這麼撞在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她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誰叫自己沒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和眼睛呢?
不過這個“老大”倒是很紳士,很快就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隻將她扶穩了又往裡帶了兩步,確保安全了才鬆開手。
程迦藝睜開眼睛,視線定格在對方的胸口,沒敢往上移,就弱弱地點頭道了句謝。
“老大”低沉醇厚的嗓音帶著淺笑響起來“你好,你是程迦藝吧,我是葉龍霆,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程迦藝條件反射地猛搖著頭,嘴上回道“沒有,沒有。”心裡卻為對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而直犯嘀咕。
想著葉龍霆,我不認識啊,怎麼會認識我呢?
然後緩緩抬起了視線,疑惑地看住對方。
葉龍霆屬於站姿特彆挺拔的那種,剛才懶洋洋地靠在門口,被一群人圍著的時候還隻覺得有點英氣逼人,此刻就這麼筆直地站在程迦藝的麵前,讓她覺得這個人的背脊簡直要用格外標準來形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站如鬆”這三個字,使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混的,反而有種軍人的姿態,讓人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敬。
葉龍霆正微笑著回望著她,濃黑的眉毛是一個囂張的上挑弧度,大眼睛黑白分明,特彆清澈,一點兒也不像程迦藝以前接觸過的那些所謂“老大”,一個個不是熏心,就是視線渾濁。
他的雙眼,乾淨得令人動容,卻又閃著藏也藏不住的那種帶痞氣的壞笑,高挺的鼻梁更是讓他的五官分外立體,短寸頭這樣把臉部缺陷暴露無遺的發型,也絲毫沒有讓他的酷勁兒打折扣,深邃的眉眼令人印象深刻。
程迦藝就這麼抬著頭望著他,關於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的疑問,在腦海裡轉了一遍又一遍,卻就是忘記了要問出口。
葉龍霆看著她慢半拍的反應,笑容更深,隨手一指自己穿著的上衣,問“可還認得這件?”
程迦藝經他提醒,才猛然想起來,這才是方才她視線一直忍不住往他那個方向瞟的真正原因。
他那板正的高大身軀上,套著的是一件非常高調搶眼的仙鶴印花深藍色真絲襯衫,這個襯衫程迦藝前年給舒航買過一件一模一樣的,因為在燈光下的反射特彆好看特彆華麗,就忍不住買下來給他玩夜店的時候穿。
月初整理要送進去給他換洗的衣服時,想著進過這麼晦氣的地方的東西,以後肯定都不會再要了,就把這買來有些時間又不是特彆實用的款給挑出來送了進去。
剛才乍眼看到葉龍霆的時候,就在想這麼冷門的衣服還能撞衫,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於是就……多留意了兩眼。
誰叫這個男人跟她挑衣服的品味意外吻合呢?而且他自身帶的那種慵懶的痞氣穿上這件衣服,大白天都毫無違和感,挺令人意外的。
可是聽他這話的語氣,莫非,這件衣服就是程迦藝買給舒航的那件?
想到這裡,程迦藝忍不住驚訝地“啊”了一聲。
葉龍霆看她終於有了反應,本來指著衣服的手,隨意的垂下來插進褲子口袋裡,看程迦藝這遲鈍的樣子,等她開口問來龍去脈好像有點困難,倒不如索性自己來說,於是淡笑著跟她交代了經過。
原來,他是前幾天剛出獄的,獄中的最後幾天,認識了舒航,跟他成了不錯的朋友。
上個月底,舒航進去,正好被安排睡在他的隔壁床,兩個人很聊得來,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過短短十來天,但這獄中的相處,跟在外頭不一樣,十來天就能培養出很濃厚的兄弟情。
程迦藝聽了他的描述,大概能想象他們在裡頭的樣子。舒航本來就一直是個特彆重義氣的人,一旦認定了是朋友,就掏心掏肺地對人家好。
前幾天,葉龍霆出獄在即,舒航無論如何都要歡送一下他,獄中沒有貨幣沒有物資,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歡送好,正巧程迦藝給他送進去的衣物終於通過層層檢查,抵達了他的手上,於是就挑了最符合他形象的這件,讓他換上,風風光光地出鐵門。
在獄中,有件乾淨衣服穿就不錯了,能換上質料如此上稱的,真的能稱上“風光”了,所以葉龍霆對舒航也是很認可,很感激。
程迦藝其實還有很多疑問,好比他是什麼原因進去的啊,好比舒航在裡麵有沒有被欺負啊,好比……做老大的怎麼沒人給送衣服啊,好比……在獄中溜達了一圈沾了晦氣的衣服,不是應該出來就扔了麼,他怎麼還穿著之類的……
也都僅止於在腦海裡盤轉了一圈,並沒有真的問出口。
葉龍霆又道“他常在我麵前誇你,還跟寶貝一樣給我看你的照片,把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說什麼與世無爭啊,簡直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了……”
說著,葉龍霆停頓了一下,低頭露了個幾不可見的羞澀微笑,才繼續緩緩說道“我那時候其實隻當他吹牛,不信,現在這社會哪還有他形容的那種女人啊……而且你那照片,跟藝術照一樣……你也知道,現在的照片都不可信,我也不信……可剛才,一眼就認出你了,跟照片一模一樣,比照片上還好看……”
程迦藝“……”右腳尖不自覺地輕踢著地麵,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不知道舒航都對他說過些什麼,她也不知道他現在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
好在,正當她尷尬著猶豫不決的時候,人潮湧動了起來,獄警開工上班了,意味著,他們可以開始登記探視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