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雲微笑著揉了揉她頭頂蓬鬆的頭發，程迦藝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裡的書上，隨手翻過一頁，看到頁邊的空白處有幾行藍色圓珠筆的筆記，從蒼勁有力又略微緊湊的字跡能認出來是葉卿雲少年時的手筆。
她留心細看，書裡有一小段文字被括號圈住了，然後旁邊寫著“小藝說《loveless》裡麵的主角，把用相機拍照定義為「製造回憶」，真想攢錢給她買個相機。”
程迦藝對自己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已經毫無印象了，但是筆記上的這句話，雖然青澀直白，但一眼就能看出情真意切來。所以她遲疑著抬頭看他。
他也留意到了書頁上的字跡，歪過頭來看清楚了，淡笑著說“這個……好像是高二的時候寫的，你寫信和我說，你在看《蝴蝶夢》，還把這段抄給我看……”
說著，手指點到被括號圈起來的那段印刷字上，程迦藝認真地讀“假如能發明一樣東西……把記憶像香水一樣裝在瓶子裡，那該有多好啊。讓記憶永不消失，永不變腐。需要的時候就擰開瓶蓋，使過去栩栩如生地重新浮現……”
葉卿雲“嗯……我記得那時候你說，這樣的想法很浪漫……然後也讓你想起了《loveless》裡麵製造回憶的說法，你說你有好多好多想記錄下來的美好回憶，隻是記日記的話，語言不夠表達，很想能有個相機把那些美好定格下來……”
程迦藝看著他眼睛裡閃爍著的耀眼光彩，好像突然之間明白了劉萌所說的，充滿愛意的眼神。她失神地望著他，從劉萌的旁敲側擊，到逐步的猜測懷疑，再到他的親口表白，雖然他對她的好，她能真切地感覺到，可是若要說“愛”，她卻始終覺得縹緲虛幻不夠真實。
直到此時此刻，目睹他回憶她時，柔情似水的輪廓和含情脈脈的眼神，才終於明確而真實地感覺到，他愛她，愛得清澈遼遠，愛得濃鬱深沉。
他就是她氣味最獨特的香水，在玻璃瓶裡塵封了無數個歲月，終於，在這個春末寧靜的夜晚，被曾經她推薦給他看的小說，打開了瓶蓋，喚起了栩栩如生的記憶。
是的，他是香水。
前調是初中教室外麵蘋果樹開花時的清清的甜香，很淡很淡，若有似無的甜香，陪伴了她完整的三年，中調是高中校門口青草被修割時的疼痛的腥香，很澀很澀，若即若離的腥香，末尾還遺留了一點點苦味，而今，沉澱著進入尾調，由愛開啟的尾調會是什麼味道呢？
程迦藝忽然對這一份感情充滿了期待，她覺得她可以開始忘記舒航了，於是她揚起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朝著他甜甜地說“謝謝你愛我！”
葉卿雲“嗯？”
程迦藝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害羞地避過他圈起的小環境，抱著毯子和書，迅速地竄到書房門口，然後回過頭來說“我去睡覺了，明天努力工作，晚上一起看恐怖片！”
說完，一溜煙跑走了。
葉卿雲一夜無夢，安然睡到鬨鐘響起才醒，平時因為他上班比較早，所以早上很少跟程迦藝打照麵。
可是這是她成為他女朋友的第一個早晨，跟平日的早晨意義大不相同，所以他洗漱完畢，看著程迦藝依然緊閉的房門，忍不住就抬手敲了敲。
門內傳來被吵醒的煩躁呻吟“怎麼？”
葉卿雲“女朋友，和你說個早安，我去上班了。”
程迦藝“哦，路上小心！”
雖然是滿滿起床氣的不耐煩，卻也足夠令他出門的腳步變得很輕快。
就連到了公司，表情上也依然維持著愉快的柔和線條。
小周眼尖地湊過來“boss早！”
葉卿雲微微頷首“早！”
小周跟在葉卿雲一旁跟他講述他出差期間公司內部的簡要動向，然後是今天例會的安排和其他日程。
葉卿雲邊聽邊點頭應允，末了交代她說“今天無論誰約晚上的安排，都幫我往後推，今晚我有事，要準時下班。”
小周見他今天心情特彆好，於是大著膽子八卦起來“boss這次出差提前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啦？”
葉卿雲朝她神秘兮兮地笑笑，答非所問“順帶幫我訂束花，晚上送我家裡。”
機敏如小周，當然是恍然大悟，連聲說好。其實在她的心目中，助理這樣的職位，當然要包括操勞訂餐訂花之類的私事才完整而有意義，如果每天隻是操勞公司的業務，那她真是要悶死了。
另一邊，程迦藝正和劉萌翻看著設計部新送上來的秋裝設計稿，討論修改意見。
突然桌上的手機響起新微信提醒的消息音，程迦藝本沒打算理睬，想先看完了設計稿再說，奈何劉萌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偏了偏頭示意她“怎麼不看？”
程迦藝“工作的時候不想分心。”
劉萌“跟我一塊兒假正經什麼，快看消息吧，指不定有誰急著找你呢。”
程迦藝拿起手機點開微信，嘴上敷衍著“我還能有什麼急事啊……”
劉萌好奇地湊過腦袋來，眼神過濾了一遍文字消息，忍不住念了出來“今天忙麼？晚上回家吃飯，我等你……這個雲……是葉卿雲？”
雖然就字麵意義而言，並不是一句曖昧到無從解釋的話，畢竟住在他家裡，尋常的問候過後，帶一句邀請再正常不過，可是經過劉萌的朗讀，加上她最後明顯已經帶上促狹笑意的問話，讓程迦藝忍不住就紅了臉，支支吾吾地答“嗯……”
劉萌“我怎麼好像看到了一點點愛情的味道呢？”
程迦藝雖然鼓起腮幫，但是對於閨蜜並不想隱瞞，嗔怪道“都怪你！”
劉萌裝傻“怪我什麼？”
程迦藝“還不是唱歌那天害我喝醉了……”
劉萌“然後呢？”
程迦藝不好意思“然後……誒呀！然後……他跟我表白了……”
劉萌“哈哈哈！我就說他喜歡你吧，你一開始還不信！那……你怎麼樣？答應了麼？”
程迦藝“……答是答應了……怎麼說呢，我不忍心拒絕啊……可是……我雖然也喜歡他，但那種感覺和愛又不一樣……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答應他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劉萌看著她糾結的樣子，忍不住雙手捧住她的臉，用力地揉了揉“放輕鬆！你不用考慮對和錯！這個社會沒有那麼多對和錯！跟著心的方向走就可以了！既然內心的天平倒向了答應的那一邊，那答應他就是對的！”
程迦藝的臉被她揉得變了形，嘴唇嘟嘟地含糊著“可是……如果我不愛他，卻這麼，這麼……享受……他對我的愛，對他而言太不公平了啊……而且……我可能……還放不下舒航，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忍不住想他……我如果這樣的話……太自私了……我怕這樣會傷了葉卿雲的！”
劉萌鬆開了她的臉，認認真真地直視著她“小藝，我和你說，人本來就是自私的，如果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不是同一個人，放在我麵前讓我選的話，我一定會選那個愛我的人！而且……”
劉萌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許久才吞咽了一下喉嚨繼續說“我這話可能說得自私，但是對於我而言，葉卿雲我才見過兩次，嚴格說起來，我並不認識他，所以他會不會受傷跟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隻要你和他在一起，你不會受傷，那就足夠了！”
程迦藝皺著眉頭回望著她“好……殘忍……”
劉萌“……”
程迦藝“可是……換個角度，葉卿雲對於我而言，重要的程度，可能和我對於你而言是差不多的，所以……站在好朋友的角度，我也不想他受傷啊……那以後……萬一是我傷害了他……那我豈不是要恨自己一輩子……”
劉萌無奈“真是被你打敗了！”
程迦藝“……”
劉萌“瞻前顧後！”
程迦藝委屈“我就是瞻前顧後……那你說怎麼辦嘛！”
劉萌“那就順其自然咯……試著交往看看，而且你都答應做人家女朋友了，你還想怎麼樣？往好的方麵想……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說不定你內心裡就已經是愛人家的了，隻是你的腦子還沒跟上節拍，還沒有意識到罷了……”
程迦藝狐疑“……真的會是這樣？”
劉萌“虧你還談了那麼多年戀愛，怎麼總覺得你還是特遲鈍呢？”
程迦藝“……”
劉萌“快點給你男朋友回消息啦！”
程迦藝聽話地默默低頭打字，消息還沒發出去，就又收到葉卿雲關於晚上要看什麼恐怖片的疑問。
程迦藝咬著下嘴唇，猶豫了一會兒，回複“這個到時候再說！你上班很閒麼？還顧得上想這些？”
然後葉卿雲回複了一個笑臉，後麵跟一句“因為你一直沒回，就在想你是不是沒留意到新消息，忍不住再發一條試試運氣，剛看到你的名字變成對方正在輸入……的時候，就覺得特彆開心。”
程迦藝看著手機裡葉卿雲的頭像旁邊，浮在淺灰色的背景色上麵，被對話氣泡圈起來的這些白底黑字，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臉就噌一下熱了起來。
劉萌看到她的反應，好奇地湊過來問“他怎麼調戲你了？”
程迦藝連忙慌慌張張地用手擋住手機，劉萌好笑地坐回椅子裡“我不看，我不看！繼續看設計稿！”
程迦藝迅速地回複了會回家吃飯的訊息，就將手機屏幕朝下壓在了桌麵上，一副再也不會受其影響的架勢，跟劉萌繼續討論起設計稿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