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讓朱庸良很有感觸。前些天,朱新毛多次到區長周其同那裡大吵大鬨。朱新毛是區委免去的乾部,照例說,朱新毛若是對區委的處置不滿意,首先要找的應該是自己這個組織部長,但他並沒有來找自己,卻去找了區長周其同。這裡麵不免讓人覺得有文章。揣著這個問號,朱庸良前些天還特意去找了周其同,想從周其同嘴裡了解到一些內幕,可周其同卻隻是淡淡地說了句“這個朱新毛,自己犯了錯誤,卻來找我”,把問題給繞了過去,並沒有讓朱庸良掌握更多。
這讓朱庸良很是不安。
朱庸良一直以為自己跟周其同他們是非常堅固的同盟,可如果身在這個同盟中,在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上卻被蒙在鼓裡,這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關於朱新毛的事情,朱庸良敏銳的感覺到,這其中一定有貓膩。乾部問題是組織部和區委管的事情,朱新毛無緣無故不可能去周其同辦公室吵,而周其同若不是有把柄在朱新毛手上,作為堂堂長湖區區長,麵對朱新毛的大吵大鬨也不會隻是這樣不鹹不淡地躲避。既然周其同不願告訴他,他卻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掌握更詳細的情況,讓周其同知道,他朱庸良,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朱庸良對李菊說“這件事,你做得很好。繼續跟緊跟牢梁健,一有風吹草動,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朱新毛的行蹤一下子斷了,梁健不知去哪裡找他。車子開到翠園小區大門口,看到“藍吧”,梁健踩下了刹車。“藍吧”有一個落地窗,正好對著翠苑小區大門,坐在裡麵,可以清楚地看到從小區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流。
梁健把車停在“藍吧”的停車位上,走了進去。找到個正對翠苑小區大門的位置,剛坐下,便有服務員過來問梁健,喝酒,還是其他飲料。若是晚上,梁健可能會選擇喝酒。畢竟這個酒吧還是頭一次來,酒吧酒吧,喝點酒才有感覺。可現在才下午,又開了車,梁健想了想還是要了一杯哥倫比亞咖啡。服務員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哥倫比亞,隻有炭燒咖啡。”梁健說“那也行。”
酒吧裝修得挺有特色,一律的木結構,靠近吧台旁的一麵木製牆上掛著兩個牛頭,下麵則滿滿地貼了照片,因為這個,酒吧一下子便有了藝術氣息。門麵雖然不大,裡麵卻彆有天地。吧台後麵還有一個演出台,豎著麥克風,旁邊還有一架原木色鋼琴。晚上應該很熱鬨,不過,這個時間點,人卻並不多。
裡間,隔著座位的一張沙發上,背對著梁健坐著一個黑發女人。那一頭長發,烏黑發亮,綢緞一般垂下來。梁健不由想起了那則關於德芙巧克力的廣告絲般感受。
因為女人的身體大半被沙發擋住了,梁健不禁有些好奇,有著這樣一頭秀發的女人,會有怎樣的身材和臉蛋呢。當然,藝術也給過這個世界很大的諷刺,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中,唐伯虎看到橋上一個美女背影,真是一襲青衣翩翩、腰若弱柳扶風,才子紛紛上前,美女轉身,竟然是挖著鼻孔的如花,江南才子紛紛跳河自裁……想到這滑稽的電影片段,梁健不由笑了起來,也就斷了上前去看一看美女的衝動。畢竟,今天來此的目的,不是看美女,而是看朱新毛的!
“藍吧”之外,李菊和駕駛員周強強待在車上,有些無所事事。周強強說“梁部長還真會享受啊,這麼早就開始泡酒吧了!”李菊卻搖了搖頭,心想怪不得你隻能當駕駛員,就是沒腦子,不屑地說“他不是去泡吧!”周強強不解,轉過臉看著李菊,說“那他去乾嘛?”李菊不看周強強,目光始終停留在藍吧裡那個身影上,透過藍吧的大玻璃窗,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她說“你沒看到他選擇的位置嗎?這位置正對小區大門,還有落地窗。他若是去享受,作為一個組織部副部長,這時間在酒吧裡,他會選擇這個位置嗎?所以,他不是為了享受,隻是為了方便,他是在等朱新毛出現!”周強強卻沒想這麼多,看了看裡麵晃動的人影,說“這個‘藍吧’聽人說,很不錯的,要不我們也進去喝一杯?”李菊說“周強強,彆忘了,你是駕駛員!嘴饞下班後一個人來喝個夠!”周強強被批評了,隻好說“晚上來喝,就晚上來喝,不過,我不會是一個人。”李菊問“那還有誰?”周強強說“當然還有彆的妹子啦!”李菊便不再理他。
梁健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小區門口。咖啡的味道差強人意,不過慢慢地,也還是喝完了。梁健其實最喜歡的,不是咖啡,而是綠茶,這與他在機關呆久了養成的習慣有關。不過,在這裡喝茶就有些不太搭調了。
喝完咖啡,嘴裡有種澀澀的粘膩,梁健抬手招呼服務員“給我再來一杯檸檬水!”因為這時間酒吧還比較安靜,他這麼一說,那個有一頭秀發的女人便轉過頭來,朝梁健看了一眼。都說目光也是有溫度的,梁健敏感地察覺到了,隻是當他回應著女人的目光看去時,女人卻已經轉過了身,不禁微微覺得遺憾。
梁健暗暗好笑,為什麼對一個陌生的女人,突然就生出了這麼大的興趣?是因為這個酒吧的特彆情調,還是說自己本就是一個se狼?人說,男人都是“披著羊皮的狼”,看來也不無道理,如果扔給你一個機會,大多數可能都會在一瞬間獸性大發,隻是礙於社會的拘束,大家都克製著自己。這種克製我們的東西,大約就叫文明吧。
這麼一分析,梁健便拋開了雜念,專注地看著小區門口。
過了一會兒,那女人起身,往裡麵走去,梁健想,那邊應該是衛生間的方向。搖搖頭,梁健繼續盯著門口。一會兒,有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清晰地從裡麵傳了出來。梁健克製自己,一定彆抬頭去看。他這時,已經有點自己跟自己較勁的意思,仿佛是想看看,自己的理性和到底哪個能更占上風。
他雖然不抬頭,可高跟鞋的聲音,卻越來越近。一會兒,一個身影停在自己身邊,隨著一絲淡淡的女人香味縈繞在自己周圍,輕柔、略帶著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好,我能在這裡坐一會兒嗎?”
梁健不得不抬起眼睛,愣了一下,看著正朝他盈盈而笑的漂亮臉蛋“怎麼是你?”
女人笑說“不然該是誰?”
這個臉蛋和頭發一樣迷人的女人,正是在凱旋賓館偶遇的女人,後來在鳳凰景區的山道上又碰到過一次。好笑的是,兩次遇到她,他是為了彆的女人,她是為了彆的男人,這世界真是莫名其妙。
女人眉如描畫,鼻梁高挺,嘴唇櫻紅,黑色塑身裙將她身子裹得凹凸有致,乍一看簡直猶如美人魚般誘人。
女人毫不回避梁健有些直露的目光,隻笑著問“你看什麼呢?”
梁健回過神來,笑道“看想看的東西。”
女人說“挺會油嘴滑舌呢!”
梁健轉移話題,問“你在等人?”
女人說“這裡我常來,不過,今天確實等人。”
梁健說“等那天拉你上車的人?”
女人的臉色一滯,說“是的。”
梁健說“我們看起來挺有緣的,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就遇上了。不過,雖然我們也算熟人了,我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人的目光在梁健臉上轉了個圈,無聲地停落在自己塗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指上,說“我叫阮玨。你呢?”
梁健也不隱瞞,說“我叫梁健。那天那男的,是你的男朋友?”
女人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說“算是吧。你挺喜歡提問的嘛!我也來問你一個問題。”
梁健點點頭,說“問吧。”
女人嫵媚地眨了下眼睛,說“那天跟你在車子裡的,是你女朋友?”
梁健毫不猶豫地說“不是。”
女人驚訝地吐了吐舌頭“不是你女朋友?那你怎麼跟她……”
梁健說“我跟她怎麼了?”
女人吐出兩個字“車……震!”
梁健臉上頓時火辣辣的。那天在鳳凰景區山路上,在袁小越的車裡,袁小越跨坐梁健身上,正來勁的時候,就是這個女人突然從山上“篤篤”地走下去。梁健以為當時天色已黑,外麵的人應該看不見車裡的狀況。沒想到,她眼力這麼好,竟都看到了。不過,若不是她突然出現,梁健和袁小越的關係就沒現在這麼簡單了。
聽到阮玨說出“車……震”兩字,梁健一時還真不知如何回答,乾脆就油嘴滑舌到底“可惜被你打擾了!”
阮玨一副吃驚不已又氣上心頭的樣子“什麼?被我打擾了?我怎麼打擾你們了啊?我隻是路過而已,按說,是我被你們嚇到了才是真的,怎麼還反咬一口!”
梁健笑道“我是說後來,如果不是你和你男朋友,在路邊大吵大鬨,讓我以為那男的要對你施暴,我不會從車上下來,也不會打你男朋友,那麼,我那天就可以……”梁健故意把那些話省略了。
對於那天鳳凰景區山道上的事情,阮玨記憶猶新。那天她和男友金超鬨彆扭,一個人走下山,金超一定要他上車,她不肯,也不知怎麼的就扭打起來。梁健見義勇為,把金超給揍了……
這些場景飛快地在阮玨腦海裡一一回放,那天的梁健給阮玨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年輕英俊、又古道熱腸,這樣的男人似乎隻應該出現在絡小說的場景裡。
阮玨聽梁健說了“我那天就可以……”,話是半句,意思卻悠長,便說“就可以乾壞事了,是吧!”
梁健說“什麼乾壞事?是好事,隻是這好事被你打擾了,按說我要找你算賬的,不過看你是一女的!”
阮玨抬手把掛在臉前的幾縷發絲擼在耳後,白嫩的手臂襯著烏黑的長發,仿佛瑩然生光,她不屑地說“算什麼帳?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我賠被你就是了!”
梁健故意瞪大眼睛“賠給我,這也能賠?”
阮玨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打碎了彆人的東西,還可以賠,打擾了人家的好事,怎麼賠?真要賠,怕隻有以身相許了。
梁健眼珠朝阮玨身上轉了圈說“如果你真想賠的話,我也不介意啊!”
阮玨恨道“我剛才說錯了,不是賠,是以另外的方式補償。”
梁健故意調笑說“補償,我不要補償,我要賠。”
阮玨忽然耳根發紅,她用手心貼著左臉,白璧般的手配著微紅的臉,恍如一枝梨花壓海棠,阮玨努著嘴說“你不是好人。當時,也不知你怎麼就突然心血來潮,要見義勇為了!”
梁健笑著“想知道原因?”
阮玨放下手,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說“你說啊!”
這時候,翠苑小區門口,一個人影一閃。梁健敏銳地捕捉到了。
朱新毛正朝小區裡快步走去。
梁健沒空再跟阮玨調笑,雖然和她在視覺上很享受,在心理上也很放鬆,但辦正事要緊。他不好意思地對阮玨笑了笑,說“對不起,我有事要辦,待會再聊……”說著在桌上留了五十塊錢,幾乎是跑著,走出了“藍吧”,向朱新毛追去。
在他身後,周強強的車子緩緩跟了上去,看著自己慢慢接近真相,李菊心裡禁不住地有些興奮。
梁健健步如飛,追上了朱新毛。一隻手蜻蜓點水般在朱新毛肩膀上搭了一下,稱呼道“朱局長。”
朱新毛頓了頓,轉過臉來,看到是梁健,他心虛地讓到了一邊。他還真擔心梁健忽然上來揍他。畢竟當初是他使勁手段讓他和胡小英差點命喪黃泉,雖然他們可能並不清楚電梯事件是他一手操作,但這種事情,紙包不住火。若梁健真的知道了,此時找來揍他一頓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梁健臉色溫和,還稱呼他“朱局長”,應該不是為了電梯事件。
腦海裡無數念頭滑過,朱新毛慢慢放下心來,這兩天積蓄的壞心情也慢慢地回到臉上,氣呼呼地道“彆叫我朱局長,你們很清楚我已經不是什麼局長了,我是朱新毛。”
梁健見朱新毛頭發蓬亂,臉色蠟黃,眼角還殘留著眼屎,整個人完全萎靡不振,有著當酒鬼的強大潛力,就說“你方便嗎?我想找你聊幾句,要不我們去外麵的‘藍吧’?”
朱新毛聽說去“藍吧”,這等於是一個喝酒的信號,就說“好吧,不過,我隻給你喝一杯的時間。”
李菊見梁健和朱新毛一同從小區裡走出來,趕緊吩咐周強強“馬上轉彎,彆讓梁健發現了。”
周強強是老駕駛員了,反應敏捷,一把方向盤,車子順利地轉入了一條岔道。
進了“藍吧”,梁健下意識地尋找阮玨的背影。卻全沒有她靚麗的身影。梁健心想這麼快她就走了?她不是說在等男朋友嗎?難道那個男的已經來過了?
將思緒從阮玨身上拉了回來,梁健招呼服務員過來。朱新毛要了一杯威士忌,梁健不想喝酒,也不想再喝咖啡,就說來一杯礦泉水。朱新毛說“來這裡喝礦泉水,你也太浪費了。”梁健說“喝什麼都一樣,關鍵是想跟你聊聊。”
酒來了,朱新毛用酒杯跟梁健的礦泉水碰了碰,一口喝了威士忌。梁健也把一杯礦泉水喝了。
朱新毛看著梁健,點點頭說“你這人,喝水都喝的這樣有氣勢,喝酒估計也不差。”梁健說“隻可惜沒跟朱局長喝過酒。”朱新毛說“是啊,你是不可能再跟朱局長喝酒了,朱局長已經被人整死了,現在坐在你身邊的隻是朱新毛而已。”
梁健盯著朱新毛說“話也不能這麼說。朱局長,我看你也是個爽快人,我就跟你實說了吧,我這次找你,是因為胡小英書記讓我帶一句話給你。有些事情區政府不方便出麵,區委卻是方便的,隻要你肯配合,說不定不久的將來,我就可以跟朱‘局長’喝酒了!”
朱新毛盯著梁健的眼睛,想要從他的眼神裡判斷出這話的真實性,看梁健目光誠懇,便又不放心地問“你說的是真的?不是故意消遣我?”
梁健說“朱局長,你應該很清楚,區委大樓裡那麼多部門,組織部算得上最忙,不排第一,也能排第二,你覺得我有這個時間巴巴地來找你,隻是為了消遣你嗎?而且,這事還是胡書記交代的,作為一個區委書記,我想她沒有時間跟一個已經被免職的領導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朱局長,你覺得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事的真與不真,關鍵還要看朱局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