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看起來二十七八歲。這樣的年齡,在馮斌看來,是不可能當上區委組織部副部長的,馮斌本人在基層摸爬滾打了十五六年,才在今年終於爬上了縣委組織部副部長的職位。可以說,從心理上,他就排斥梁健這麼年紀輕輕就成為副部長的可能性。
然而,現實卻是喜歡惡作劇的。馮斌臉上掛著難堪,對梁健說“梁部長,你這是不上路啊,我認錯了,你也不說一聲。”
梁健說“一樣,一樣。什麼副部長不副部長,叫我梁健就行了。”
這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熊葉麗接起電話,說“楊部委,他們已經到了。好的,我們到小會議室……”掛斷電話,熊葉麗對他們說“馮部長、梁部長,還有樊處長,我們一起去小會議室,楊部委說,走之前還要跟我們碰個頭,有些注意事項要說一說。”
四人來到了市委組織部的小會議室。倒了茶水,剛剛坐定,有一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這個男人矮胖身材,頭頂微凸,走起路來略顯吃力。他左手拿著一個茶杯,右手拿一個黑套手機。將茶杯和手機都放在了桌子上,坐下身,他看起來才輕鬆許多,抬起腦袋,看了看梁健他們,點了點頭說“你們好啊!”
梁健想,他應該就是市委組織部部委楊小波了。聽“楊小波”這個名字,他原本以為是纖細瘦弱型,沒想到是矮胖敦實型,心裡很有些落差。不過很多名字都是這樣,名不副實。馮斌趕緊說了“楊部委好啊,領導氣色不錯啊。”梁健也說了一句“楊部委好!”
楊小波朝馮斌笑了笑說“氣色好什麼啊!昨天喝傷了,現在是麵色蒼白!”馮斌說“領導怎麼提前傷了啊,這次我們到四川喝酒的任務很重啊,領導先傷了,叫我們下麵的人怎麼辦?”
其他人都笑起來,氣氛一下子輕鬆了。這次雖說是考察,但大家心裡多少都有些把它看作一次放鬆的機會,因此也就樂於開幾句玩笑話。
副處長樊如說“馮部長,這次出去重點還是要靠你和梁部長的!你們要為領導挑酒啊!”馮斌趕忙說“我酒量不行啊,樊處長。”楊部委說“我們馮部長總是很謙虛的,我早聽說了,你在南山縣組織部,酒量是排的上號的。太謙虛也不好……”
他們聊天的時候,乾部二處處長熊葉麗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楊部委,金超秘書說,他在書記那裡,還有點事情,好了之後就馬上過來。”楊部委說“哦。譚書記還找他有事啊,那我先開始好了。”
楊小波說“這次,經市委同意,市委組織部派出一個考察組,赴四川對鏡州市援建指揮部的有關領導乾部進行考察。市委組織部經過精心挑選,確定了六人考察組,我先把考察組的組成人員,介紹一下。考察組組長由我擔任,考察組副組長兩位,一位是市委組織部乾部二處處長熊葉麗同誌,還有一位是市委辦綜合二處副處長金超……”
梁健聽到“金超”這個名字,頗覺耳熟,不過一下子卻又記不起是誰。
楊小波繼續介紹了三個成員,就是樊如、馮斌和梁健。楊小波介紹完了之後,又說了些這次考察工作的重要性。援建指揮部,是鏡州市派往四川地震災區的一個指揮部,負責在那裡的援建工作。那批乾部派去已經一年半時間,第一批即將要回來了,在回來之前,由市委組織部對他們的工作實績和表現情況進行實地考察,更全麵深入地了解援建乾部情況。對於那些表現突出的乾部,還要提拔重用。這次考察會涉及到一些乾部的升遷問題,因此顯得尤為重要。
聽完了考察工作重要性之後,二處副處長把一張表格發給了大家,上麵是要接受考察的人員名單。其中涉及到市管乾部3人,梁健看到金凱歌要求他關照的市建設局副局長、援建指揮部指揮長翟興業,他排在第一位,其他有市水利局副局長夏強、市水利局水文站站長洪賢,基本都是建設水利口的乾部,他們在鏡州市援建指揮部中分彆擔任副指揮長和水利組組長職務,縣區也有派在那裡的乾部,這也是讓南山縣和長湖區派副部長去的原因,看看自己縣區管理的乾部在那裡表現如何。
楊小波又指出,縣區兩位副部長,重點還是幫助市委組織部考察組做好對市管乾部的考察工作。梁健聽出了其中的意思,就是讓縣區副部長給市委組織部打工。南山縣的馮斌沒有意見,他當然也不好提什麼。他想,考察不過是走個形式,寫個考察材料而已,領導真正要用哪個人,還不早就定好了?!
最後楊小波說“此次去考察,市援建指揮部和當地黨委政府,肯定會熱烈歡迎我們,接待方麵肯定也是熱情周到。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這是魏部長對我們提出的紀律要求,大家都是組工乾部,不該拿的不拿、不該做的不做、不該說的不說,這些道理大家都懂,但出發之前我還是要說上一句,給大家提個醒。”
楊小波講得差不多了,市委辦的金超還沒有來。熊葉麗皺了皺眉說“金超是怎麼回事?我們本來可以出發了,如果遇上堵車,可彆誤了飛機的點。”熊葉麗這樣的大美女,發起脾氣來,卻也很有幾分威懾力!
楊小波的脾氣卻似反而比熊葉麗好,說道“人家是市委書記秘書,大忙人。我們等等就等等吧!”
聽說是市委書記秘書,梁健的耳朵豎了起來。那天晚上在電影院,阮玨說過她的男朋友是市委書記秘書,再想到“金超”這個名字,似乎便是阮玨男友的名字。隻是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結果揮出的拳就砸中了市委書記的秘書?
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一個人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梁健看到了那個人的臉,愣了一下,這人的確是阮玨的男友,錯不了。那張在鳳凰景區昏暗燈光裡憤怒相向的臉,在“藍吧”裡爭鋒相對過的臉,他不會記錯。看來,阮玨並不是開玩笑。她的男友真是市委書記秘書。
梁健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平白無故地得罪了市委書記的秘書,後果有多嚴重,也隻好自己掂量。不過,仔細一想,自己也沒什麼好怕,他雖然得罪了金超,但出發點隻是為了保護他的女友,如果金超有腦子,有胸懷,應該不會介意他的所作所為。但對於金超的胸懷,梁健並沒有自信。
金超來到了楊部委身邊坐下,說道“不好意思,譚書記找我有點事,遲到了,大家已經開始了吧?”他雖說“不好意思”,臉上卻並沒有抱歉的表情,似乎大家等他是理所當然的。
楊小波說“正常、正常,書記的事最大嘛!”其他人也開始附和。隻有熊葉麗和梁健沒有隨聲附和。熊葉麗見大家都因為金超的身份,對他忍讓三分,甚覺無趣,看到梁健不鳥金超,心想,這個梁部長倒有些特彆。
梁健這時正好瞥了熊葉麗一眼,熊葉麗便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楊小波說“金處長,其他我都不說了,你都了解,就是這次我們的考察組人員,我再給你介紹一下,熟悉熟悉。”楊小波就介紹下去,金超就像一個領導般,跟每個被介紹的人點了點頭,派頭十足,連眼神都是居高臨下的。
當楊小波介紹到梁健時,金超才正式看了梁健一眼。一下子,他的目光仿佛被什麼粘連住了。看著他毫不避諱的帶著敵意的目光,梁健倒無所謂了。不管之前他們有過什麼誤會,今天既然在一個組裡了,那麼既來之則安之,他落落大方地朝金超點了點頭。沒想到,金超閉了閉眼,恍如避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般,嫌惡地移開了目光。梁健也不在意,目光在其餘諸人身上飛快滑過,停留在身前的
介紹完了之後,市委組織部部委楊小波說“時間也已經不少了,離上飛機也才三個小時了,路上最順利也得用一個半小時,我們最好還是早點出發吧。”離開辦公室時,金超又朝梁健橫了眼,眼中是那種冰冷的仇恨。梁健發現了,原本對這趟四川之旅,還抱著些許期待,這下,看來,這個期待彆變成災難就已經不錯了!
出了會議室,乾部二處的熊葉麗和樊如,回辦公室去取行李,梁健和馮斌到電梯口去等他們。馮斌說“這次我們的規格真是高了,連市委書記的秘書都出動了!”梁健瞧見馮斌並沒有跟他們一起過來,而是跟著楊小波部委去了他辦公室。梁健有種隱隱的不安。
過了一會兒,熊葉麗和樊如也來到了電梯口。熊葉麗說“我們到下麵車裡等他們吧。”一輛彆克商務車,已經停在市委大樓的門廳前。梁健他們都上了車,此行隻有熊葉麗一個女人,熊葉麗就選擇了副駕駛室一座。
梁健坐在了駕駛員後麵的位置,無意間瞥見熊葉麗潔白如玉的脖子,以及粉色衫衣下若隱若現的皮膚,梁健的目光有些難以移開,熊葉麗的皮膚真是一絕。
隻聽馮斌道“熊處長,這次我們的考察組規格還真夠高的,連市委書記的秘書都跟我們一起去了。”熊葉麗說“金超秘書,也隻是副處長,不過是副科級。他的加入考察組,並沒有提升考察組的規格。”馮斌說“那是,隻不過金超秘書的崗位突出,他的加入說明了譚書記對這項考察工作的重視。”熊葉麗沒再回答他,看起了手機。
梁健心想,看來熊葉麗對金超的印象不是特彆好。這倒是讓他有了稍稍的安慰,對這個漂亮女處長的印象也好了許多。
楊部委也下來了,但金超並沒有跟他在一起。梁健心想,難道金超不去了?如果真是這樣也挺洪,省得老看到金超這種第一的眼神。他見到金超時的那絲尷尬,還因為金超的女朋友阮玨,前不久就在電影院中用手幫助自己解決了生理需要。為此,他看到金超就有種詭異的感覺。
那天看完電影,梁健本來想要跟阮玨再呆一會,但阮玨卻急著回去了。梁健一直沒有弄清楚,阮玨為什麼要這麼做?最後,他隻好用自己所謂的“特定定律”來解釋了,在特定的時間和特定的空間,作出了特定的事情。如果換一個時間,就不可能作出這樣的事情。因此,離開電影院後,阮玨就趕緊走了。
想到阮玨,梁健心想,金超對自己有些恨意,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己揍過他,還沾過他女友的便宜,雖然後者金超不一定知道。可以理解是可以理解,但最好是不用理解,見不到金超最好。
楊部委卻說“金超也去拿行李了,馬上就下來了!”熊葉麗說“金超老是讓人家等他,楊部委今天你的耐心還真好!”楊部委說“我以前耐心不好嗎?”南山縣委組織部副部長馮斌拍馬屁說“楊部委一直耐心都很好啊!”熊葉麗說“也不見得。”楊部委嗬嗬笑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一個領導乾部對另一個乾部是否有耐心,一般都是一句這種耐心值不值得而定的。比如,你讓市委書記對一個科員有耐心,是不可能的,因為按照官場的邏輯,官職更高,他的時間也更寶貴,或者說,誰讓誰等本身也是地位和秩序的象征。一般開會,官職越高就越最後出席。出門也是一樣,一般職位最小的,都先下去在車裡等待領導。你不可能要求領導來等你!
但有時候,也有反常的情況,比如今天的楊部委兩次等待金超,就是一種反常。楊部委,已經解決了副部級組織員,因此是副處級領導乾部,而綜合一處處長的金超,隻是一個副科級乾部,副處級等副科級,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發生的。但從另外一個方麵看,這種“反常”又是“正常”的,那就是值不值的問題。楊部委認為等金超是值得的,金超是市委書記的秘書,隻要他在市委書記譚震林身邊,適時的吹一下風,說幾聲楊小波的好話,這幾分鐘的等待就全部回來。
五六分鐘之後,金超終於下來了。這回他連一聲“抱歉”都沒有。不管這麼說,總算是起程了。
車子剛開了幾分鐘,楊部委就說“這次出去,我們也有六個人了,我們簡單的分工一下。熊處長,你負責與援建指揮部的聯係,他們會派人到成都機場接我們,時間和出口,就由你來負責了。”熊葉麗說“沒問題。”楊部委又說“樊如,你就負責管好我們隨身攜帶的考察材料,基本情況表和考察書寫用紙發放回收等由你負責。還有馮部長,請你負責一下與援建指揮部對接談話人員安排等。”兩人也都說好的。這些都是挺方便的活。
最後楊小波說“梁部長,你嘛,就當我們的後勤保障員吧。負責一下行李的托運,搬上車、搬下車,以及一些土特產的攜帶等吧。”梁健心想,這不是等於乾苦力活?每個人的行李,不是由每個人拿就行了?但前麵幾個人都服從楊小波的安排,如果自己提出異議,也就等於是挑戰楊小波的權威了。梁健說“沒問題!”
坐在後排的金超朝梁健投來幸災樂禍的笑。梁健雖然背後沒長眼睛,但如芒在背的感覺卻是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