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問“有沒提到市長陪同?”馮豐說“整個行程,是市委書記譚震林和市委副書記韓正陽陪同,沒有安排市長陪同。你們市長有事?”梁健忙解釋說“不是有事,是市委沒有安排。”馮豐頓了下說“我知道,你們鏡州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領導的關係有些微妙。不過馬書記到鏡州調研,譚書記不讓宏市長參加,也說不過去吧!”
梁健說“是啊。馮大哥,你看,還有沒有辦法,能讓我們宏市長參與陪同?”馮豐想了想說“這個安排,是由鏡州市委安排的,馬書記也已經看過了,我也不好插嘴。我沒有權力讓鏡州市委增加陪同人員。不過,如果馬書記問起來,我可以說,市委沒有安排宏市長參加。但我也隻能說到這一層了。”
梁健感謝了馮豐“但願明天晚上馮大哥有空,我們兄弟倆喝一杯,聊聊。”馮豐倒也是個重情意的,說“明天晚上,等領導休息了,我再打電話聯係你。”
中午吃過飯,梁健陪著宏敘走進辦公室,放下宏敘的提包後,梁健沒有馬上離開。宏敘在自己的大背椅裡坐下來,見梁健還站在那裡,便問“還有其他事嗎?”梁健見宏市長眼皮有些青腫,應該是昨晚沒有睡夠的緣故,宏市長肯定想休息一下,如果此刻跟宏市長提自己的疑問,說不定會打擾他休息,就說“沒事,我想問,宏市長下午去農業局調研,時間上要不要推後一些,這樣您可以多休息一會。”
宏敘說“之前時間已經跟他們說定了嗎?”梁健回答“說定了,是下午市長說“那就算了,局裡也有工作安排,不要因為我們,打亂他們的時間安排,我們一點四十五出發。”梁健應承了,隨手關上了宏敘辦公室的門。
下午兩點鐘,準時在農業局聽彙報,聽完彙報,農業局車子帶隊,去參觀了一個生態農業企業,也沒什麼好看的,該企業剛剛做了投入,征地麵積倒是很大,具體要搞什麼生態農業,都還在現場辦的版圖之上。宏市長有些不放心“你們企業征用了這麼多土地,一定要把生態農業搞好,早產出、早見效,多解決當地農民群眾的就業問題。”
市農業局的領導和縣區、鄉鎮陪同領導以及企業家都頻頻點頭,信誓旦旦,答道“一定會按照宏市長的要求,加快發展生態效益農業,推動鏡州市綠色農業發展。”宏市長這才似乎放心了一些。
梁健來自基層,知道這些縣鄉乾部,信誓旦旦說的話也隻是脫口而出,等領導走了他們又是另一副樣子。但這些話,顯然不適合告訴宏市長,也許宏市長比自己更清楚。不管怎麼樣,人家在你麵前口口聲聲承諾,總比沒有承諾要好。
一個下午就這麼折騰掉了,農業局和農業企業所在的縣想要留宏市長吃晚飯,但宏市長哪有這個心思,說直接回單位。
在宏市長辦公室,梁健放下東西後道“宏市長,有個情況向您彙報一下。”宏市長說健道“我今天了解了一下情況,明天馬書記確實要到鏡州市來,但是市委沒有安排宏市長參加。至少在安排表上沒有。”宏市長拿過杯子想要喝水,但杯子裡的水已經冷了。梁健接過茶杯去泡茶。
宏敘略略沉吟,說“他們不會安排我參加了。這應該是譚書記的意思,他不希望我跟馬書記有接觸。”梁健聽出這句話背後,肯定還隱藏著許多情緒,憤怒、嘲弄之類都有,但宏市長卻就事論事的說出來,語氣平淡,甚至讓人覺得沒有情緒。梁健想,這就是克製。這樣的克製是多少年在官場的摸爬滾打裡練出來的,還是宏市長性格就是這樣沉穩克製呢?
梁健看著宏敘,鬥膽問道“那麼,宏市長,明天你打算怎麼見馬書記呢?”宏市長說“你知道他們具體到達的時間嗎?”關於時間,梁健已經在電話中問過馮豐了,答道“應該是上午9點45分左右下高速,到達市行政中心大約在十點左右。”
宏敘滿意地看了一眼梁健,說“我想,譚書記應該會到高速口迎接,那麼我就在市委大樓門口等他們。譚書記總不能不讓我站在大門口吧!”梁健沉默不語,心想,一個市長要見一下省委副書記竟這麼難,還得堵在市委市政府大樓門口,這事若被人說出去,也不是太好聽。
宏敘見梁健沒聲音,就道“你有什麼想法?”梁健說“沒什麼想法,也隻能這樣了。”宏敘也覺得,在沒有安排他接待的情況下,在大廳等馬書記,的確稍有不妥,但又找不出其他更妥當的辦法。
可事實上,市委書記譚震林,連在市委市政府大廳等馬書記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宏市長。
當天下午下班前,省政府辦公廳下來一個通知,副省長呂軍星期五上午到鏡州市檢查環境保護工作,點名要看規模企業江中達多印染有限公司。市政府秘書長肖開福一看,就簽字請宏市長閱處,心裡暗道,這個呂省長來攪局子了!
宏敘看到這個通知,就如被打了一悶棍。梁健正準備送宏敘下班,見到宏敘臉色突然晴轉陰,便問“宏市長,有什麼事了?”
宏敘將通知狠狠拍在桌子上,梁健見宏敘這個樣子,好像要破口大罵。可宏敘的手,壓了通知好久,並沒有開腔大罵。過了好一會,才道“呂軍副省長明天要來,如果我接待的話,就會錯過等馬書記的時間!”
梁健奇怪“呂省長也要來?一天來兩個省領導,這也太奇怪了!”宏敘此時已經平靜下來,把通知遞給梁健,說“這肯定是譚書記使得計,呂省長是北京高校來掛職的,對基層不了解,腦袋也不靈光,他被人家當棋子使還不知道呢!”
梁健建議說“宏市長,要不讓秦市長接待呂省長?秦市長分管環境保護,副市長接待副省長,應該也說得過去!”宏敘搖頭說“你還不大了解情況,呂副省長,是所有省長中最讓人頭痛的一個,架子很大。如果我不去迎接,他肯定會發飆。”
梁健說“他發飆會怎麼樣,難道比不見馬書記還要嚴重?”宏市長說“他如果看其他企業還好一點,但他點名要看的是江中達多印染。印染公司,沒有環境問題是不可能的。到時候如果他對我不滿,把氣出在印染企業身上,就麻煩了!”
梁健心想,汙染企業環保不達標,本來就該受到懲處,何不借呂省長的手,對達多企業動動武?但既然宏市長這麼說,看來達多企業的背景很複雜,使得宏市長必須保護這家企業。梁健問道“宏市長,那你打算去接待呂省長?”
宏敘說“肯定要去接待,否則萬一鬨出事情來,我沒辦法跟省委領導交代。”原來達多印染的背景是省委領導,這點讓梁健很是吃驚。梁健說“難道呂省長不知道達多印染的背景?”宏市長說“呂省長有時候腦子很不好使,你越跟他解釋,他越會來事。他認為他是中央來的,才不會管那麼多。”
一個棘手的中央掛職乾部,讓宏敘倍感頭疼“明天隻有這樣,我先去接待呂省長,看看有沒機會,中途拜訪馬書記!”梁健一時也想不出彆的辦法,隻好沉默不語,心想,也許還有彆的好辦法!
梁健腳剛踏進家門,就聽到包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梁健以為是宏市長又找自己有事,趕緊拿出手機,一看並非宏市長,竟然是表妹蔡芬芬。
對於這個寶貝表妹,經曆了上次的賄賂案後,梁健總是有種敬而遠之的想法,不想多接觸。梁健任由電話響到自動關閉,第二個電話又打了進來。梁健想,如今蔡芬芬已經回到了衢州,再要找自己麻煩也不是那麼容易了,就接了起來。對方的聲音顯得很焦急“梁健哥,你終於接電話了!”
梁健說“芬芬,有什麼事嗎?”蔡芬芬焦急地道“姨夫出事了!”梁健清楚地聽到心裡“嘭”的一聲,若不是出了大事,蔡芬芬應該不會這麼晚還打電話過來。梁健緊張地問“芬芬,我爸出什麼事了?”
蔡芬芬說“表哥,你也彆太著急!應該是被車子撞了,剛才大姨打電話給我,說人已經進了醫院。”梁健問“我媽怎麼不打給我?”蔡芬芬說“大姨沒打給你是對的,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現在就出發,去接大姨去醫院,看看情況。”
梁健想說,我馬上趕過來。可一想,不對,明天對宏市長來說,是重要的一天,如果自己此時離開鏡州,就無法聯係馮豐,宏市長要見馬超群的事情,便更加困難重重。他說“需要我也趕過來嗎?”
蔡芬芬說“你先彆來了,我知道你現在當市長秘書很忙,我先去醫院看看情況,等我了解情況後,再給你打電話!”梁健說“芬芬,麻煩你了。如果情況緊急,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我趕過來!”芬芬說“表哥,你放心吧,我先不跟你說了,我先去接大姨去。”
梁健心裡還有許多疑問。為什麼母親在家裡,老爸卻在外麵?老爸是開摩托的,這麼晚了,不知從哪裡回來。但這些問題,估計蔡芬芬也不清楚,如果打電話給母親,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可能徒然增加老人的心理負擔。事已至此,也就隻有先靜候消息,其他什麼都沒用。
躺在床上,梁健卻始終睡不著,一會兒想到出事的爸爸,一會兒又想到明天馬超群書記要來,該怎麼讓宏市長和馬書記見上麵。想得腦袋發脹,卻始終毫無睡意。梁健乾脆爬起來,拿起床頭的《資治通鑒》,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不一會兒,蔡芬芬的電話打進來了。看著蔡芬芬的名字在手機上閃爍,梁健感覺自己的心一陣一陣的抽搐著。他怕,他怕她說出什麼壞消息來!
無論如何,電話還是得接。蔡芬芬的電話過來了“梁健哥,情況已經清楚了。”梁健急切地道“怎麼樣,嚴不嚴重?”蔡芬芬說“腿部骨折,其他沒有太大問題。隻是年紀大了,自己恢複是不可能了,醫生說,隻能動手術,上鋼板。”梁健說“我請假過來!”
蔡芬芬說“你請假方便嗎,你現在是市長秘書啊!大家都說領導秘書,是沒有個人自由的。”梁健一想,明天的事情對宏市長相當的重要。蔡芬芬似乎感覺到了梁健的為難,道“梁健哥,你不方便的話,可以推遲一些時候過來,反正這裡由我照顧。”
蔡芬芬這次表現得異常懂事,讓梁健頗為感動。梁健是獨子,平時倒也無所謂,關鍵時刻,沒有兄弟姐妹幫襯,父母們就辛苦了。好在這時候,蔡芬芬及時出了力。梁健忽然覺得,有這麼一個表妹,有時候很惱人,有時候卻也很窩心。
但梁健想,自己畢竟是兒子,老爸出了事,自己不去,實在太不稱職,就說“我向領導請個假看,如果可以的話,我過一會就回來。”蔡芬芬說“你試試看,如果實在不行,有我在,沒太大關係。”
掛了電話,梁健拿著手機,看著宏市長的號碼,猶豫許久。但想到父母年歲已大,父親又受了傷,無論如何,他這個做兒子的都應該回去一趟。梁健還是撥了宏市長的電話。宏市長很快接了起來。
梁健正要報告家裡發生的意外情況。宏敘先開口了“梁健,你打電話來正好!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和馬書記的秘書,熟悉到什麼程度?”
梁健想起之前,胡小英告訴過自己,不要太快把自己與馬書記秘書的關係告訴宏市長,所以,之前他一直沒有細說。這會,宏市長既然問起這個問題,也許他是遇上了難題,梁健覺得這時候沒必要說得太過含蓄。就說“關係還可以。”
宏市長聽了,語氣中透露出欣慰“非常好。這樣,明天你一步都彆離開我。我可能隨時有重要任務給你!”梁健說“好的,知道了!”話出口,才想起自己打電話的初衷,隻是此時再說請假的事,顯然已經不合適了。雖然家中有急事,也是人之常情,宏市長應該也會準假,但這麼一來,梁健在宏市長心中留下的印象隻怕不會太好了。
梁健的沉默引起了宏敘的注意,問道“梁健,還有什麼事情?剛才你打電話來的?”梁健略微猶豫,還是將家裡的情況隱去了,說道“哦,宏市長,我也是想著問問宏市長,明天有沒什麼特彆的任務,我可以上得了手。”
宏敘語氣裡透著一絲溫和“好,你很用心,不錯。事情我剛才已經跟你講了,明天你要隨機應變。”梁健答應著“好的,宏市長。”宏市長先掛斷了電話。
梁健為不能馬上回衢州,心裡特彆過意不去。但在機關工作身不由己是常態,有時候為領導利益,個人利益必須讓位,這也是正常,這就叫大局意識。梁健深知其中意,還好父親隻是腿部骨折,明天辦好了宏市長的事情,後天立刻回衢州。
這麼想著,梁健又給蔡芬芬打了電話過去“芬芬,今天和明天要麻煩你了。我明天實在走不開,領導有重要的事情交代我。”蔡芬芬說“沒有大問題,梁健哥,你放心吧。我會儘力照顧好姨夫的。”
梁健說“我媽在旁邊嗎?”蔡芬芬說健說“讓我媽聽一聽。”很快,母親邵小琴熟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梁健,你忙你的吧!”
梁健解釋道“媽,實在對不起,我本來應該馬上趕回來的。”邵小琴嗔怪道“傻孩子,對不起什麼呀,你爸就是骨折,而且他是活該!”平時母親邵小琴挺溫柔體貼,今天老爸被車撞,她還說“活該”,梁健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便問道“媽,你怎麼了?”邵小琴說“沒怎麼!你爸是老不乖,你以為他晚上開著摩托去乾嘛,去他老相好家裡!結果被車撞了,你說是不是活該?都這把歲數的人了,我都替他難為情啊!”梁健心裡不禁噓噓,也深以為老爸實在太過誇張,都這把年紀了,還去會老相好。
老爸梁東方年輕的時候,曾經在村裡乾過,當時村裡的婦女主任梅姐,跟他關係很好,也鬨過一段緋聞,後來兩人也不了了之,之後梅姐的老公去世後,梅姐也幾次三番向老爸暗示過。但老爸被老媽管著,且考慮到還有他這個正在青春期的兒子,最終與梅姐的關係漸漸淡了,沒想如今歲數大了,竟……
母親剛說完,隻聽電話中傳來老爸的聲音“梁健,你彆聽你老媽胡扯,我什麼都沒做過,我隻是想去做點好事……”邵小琴說“你喊什麼喊!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你自己心裡最清楚。”“我當然清楚。”
電話被蔡芬芬接了過去“梁健哥,你放心吧,沒什麼大事。醫院的骨科主任,是我高中同學,他全幫助安排好了。錢我也已經墊付了。”梁健說“芬芬,辛苦你了!等我回來,我馬上還你錢。”蔡芬芬說“梁健哥,你彆這麼見外了。明天你好好工作,等完成了任務再說吧!”
梁健心想,經曆了上次的事情,蔡芬芬終究也成熟懂事了吧?成長路上,不可能一帆風順,不可能不犯錯誤。有時候錯誤,也是一筆經驗和財富,就看你如何對待。梁健感覺,蔡芬芬對待錯誤的態度,應該還是對路的。
加之聽到父親梁東方,還能對著電話大喊大叫,可見問題不大,梁健也就稍稍放心下來。一看時間已近十二點,知道明天還有重要任務,梁健也便睡下了。
剛睡下,他又想起,心裡還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本來早就想請教一個人了。坐起身,拿了床頭櫃上的手機,撥了市委副書記秘書任堅的電話。很快,任堅便接了“都幾點了,還打電話騷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