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鎮長李良也做了表態性發言。就這樣,班子會議這個形式就算全部完成了。這時,已經臨近中午時分,鎮上要留副書記和組織部長吃飯。兩位領導也願意留下來。
李鎮長興致很高,說“今天梁書記頭一天到鎮上,所以今天請允許讓我來做東,算是接風洗塵,請雷書記和李部長也喝點酒,給我們鼓勵鼓勵。”
聽到喝酒,梁健心裡就有些不痛快了。畢竟這是中午,機關裡中午禁酒已經執行一段時間了。但鎮長李良這麼說,梁健也很難表示反對。如果他站出來說,中午不喝酒。這不僅僅是把李良給得罪了,同時讓兩位縣領導聽了,也會認為李良很客氣,而他梁健卻不懂禮節,嚴重的話,人家還會想,是不是對他們有看法!
於是,梁健便沒有出聲。副書記雷震本身喜歡喝酒,不過還是說“中午喝酒不太好。”李良知道雷震好這口,熱情地堅持“雷書記難得來我們鎮上一次,給我們一點鼓勵啊!”雷震就說“那好吧,那就喝一點,但是不能多喝。”
組織部長李寧本來不想喝,但聽到雷震這麼表態,他也不能退卻,畢竟副書記分管組織。
各人杯中都倒上酒,開了宴席。
原本四平八穩的這個班子,不喝酒倒還好,一喝酒,就變得生龍活虎起來。梁健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酒一喝,就很難收尾了。以前,梁健對喝酒從來沒有什麼顧慮,但今天他的感覺總是不太好。
梁健看向組織委員王雪娉,王雪娉的酒量,是不是也在這樣的環境中練出來了?再看向她的酒杯,梁健稍稍放心下來。她杯子中的半杯紅酒,始終沒有喝乾,與領導敬酒,也是有禮有節,淺嘗輒止。
鎮長李良督促著王雪娉“王委員啊,今天機會難得,我們雷書記和李部長都在,你不多敬幾杯啊?”王雪娉拿起酒杯“我先敬敬雷書記,今天下午我還要下村,我意思一下,雷書記你也隨意啊!”雷書記笑道“與女乾部,我們不能隨意啊。”王雪娉笑說“那也行,我知道雷書記是海量。雷書記乾了,我隨意,總好吧?”
李良插話道“怎麼可以讓領導喝了,你隨意呢?”梁健從鄉鎮出來,見慣了這種勸酒的場麵,也不作聲,看王雪娉如何應對。王雪娉說“那有什麼不可以啊?雷書記幫我喝酒,我幫雷書記把群眾工作做好總可以吧?雷書記是分管黨群工作的呀!”
雷震聽說,見王雪娉聰明伶俐,也不為難她“那也行,有這樣年輕漂亮的組織委員乾活,我們基層組織就不愁了,還是我來敬你吧!”
接下來,王雪娉又來敬李寧,李良又說“李部長是你直接領導,你總該好好敬一敬吧?”李寧卻說“我們意思一下,下午我還要跟一個乾部談話,喝多了不合適。”王雪娉敬完了酒,杯中還剩下一小口,便跟梁健喝了。
雖然,李部長不怎麼喝,但是雷書記基本上是來者不拒。等出酒店的時候,大部分班子成員都已經麵紅耳赤、東倒西歪。
因為酒店在鎮上一條熱鬨的街道,鎮民來來往往,不少人看著他們。
鎮班子成員卻大搖大擺地從街上橫過,走入鎮政府大門。梁健發現有人指指點點,心裡總覺得這樣子很不妥。
送走了兩位縣領導,鎮長李良問“梁書記,下午需要開機關乾部會議嗎?”梁健問道“你這裡有工作任務要布置嗎?”李良說“沒有,就是梁書記剛來,歡迎一下。”梁健說“這倒不用。我先熟悉一下情況,等我想好了,再召集大家熟悉一下,同時也把工作任務部署一下。之前,我會跟你碰個頭的。”
李良因為喝了酒,臉很紅,連眼睛也很有些紅,正有點昏昏沉沉,便說“那好,我先回辦公室去。雪娉啊,你先帶梁書記去他辦公室吧?已經準備好了吧?”
王雪娉說“都準備好了。梁書記,我帶你上去。”梁健跟著王雪娉去了二樓的辦公室,門上有一塊牌子,寫著“書記辦公室”。
打開門,隻見辦公室已經明顯打掃過了。
辦公室是兩個房間打通的。裡間是一張老板桌和高背椅,外間放了一張長條桌子和皮凳子,也許是用來召開小型會議用的。向陽坡鎮辦公條件比較艱苦,這也許是最大的一個房間了。王雪娉說“昨天晚上,邱書記已經把東西搬走了。如果你對辦公室有什麼要求的話,可以告訴我,我去通知辦公室。”
梁健原本不喜歡這種老板桌和高背椅,辦公起來很不方便,也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他本想讓換一套平常的桌椅。但轉念一想,這無非是給辦公室的人增加一點多餘的工作,關鍵不在於座椅,在於工作的思路和方法,於是梁健就說“我沒有其他要求,就這樣好了。”
王雪娉瞧著梁健,眼睛機靈地轉動一下,又說“梁書記,那麼你中午先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好了。”梁健看了看她,說“等一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一下。”
王雪娉開心地望著他。梁健說“我們鎮上,中午有禁酒令嗎?”王雪娉說“有。以前執行過一段時間,可後來執行不下去了。因為有時候,是上麵的領導喜歡喝酒,你不陪好吧,人家還以為你不客氣、不歡迎,對鎮上有看法,造成鎮上在爭取資金和政策方麵有困難。所以,慢慢的,中午敬酒令也就成為一紙空文了。”
梁健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好了,沒事了。”王雪娉瞧著梁健,頗有意味地說“梁書記,我覺得,你好像不大喜歡中午喝酒是吧?”梁健說“也許是屁股決定腦袋吧,以前我不反對喝酒,不過,現在考慮得多一點。沒事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王雪娉走後,梁健從包裡取出了一支筆和一個筆記本。當慣了秘書,在包裡至少放著一個筆記本和三支筆。為什麼是三支筆?常常會碰到領導的筆用完了,隨時得將筆遞上去。如今,梁健自己當了一把手,其實用不到三支筆了,但還是有備無患啊。
梁健在筆記本上寫了4月18日,然後,寫了“1、禁酒令”。這是梁健第一個切身感受,是值得引起重視的問題。
不過,他並不急著動手。他必須先掌握了解整個鎮上的情況,把思路理清楚。這叫做謀定而後動。
不管宏市長如今對他是什麼態度,但這兩年來跟著宏市長,梁健感覺自己學到了不少。至少,不會像那些單純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的人,實際工作經驗有餘,理性思考的能力不足,在掌控全局方麵出問題。
儘管許多事情都可以不用急,但是有一件事情,梁健必須抓緊推進。那就是特高壓征地拆遷的問題。雖然,前天的鬨喪事件已經暫時平息,可問題並沒有解決,死者還沒有入土為安。這個時間,政府不能拖得太長,不然,百姓忍無可忍,到時候要去的,也許就不是市行政中心,而是省委省府大院了。
為提高工作效率,梁健還是休息了一會,在老板桌對麵的黑色沙發上,靠了十五分鐘。他覺得,午休時間不宜過長,否則反而昏昏沉沉。一點半左右,梁健打電話給王雪娉,告訴她,自己要去一趟成山村,問她有沒有空。
王雪娉說,有空,另外還要叫上彆人嗎?梁健說,暫時不需要了,他不想打攪人,隻是去了解一下情況。王雪娉說,知道了,她來安排車。
鎮黨委書記的專車是一輛奧迪a6。梁健又是一愣,向陽坡鎮的經濟水平,跟長湖區十麵鎮還是存在差距的,但用的座駕竟然都是奧迪。以前,梁健會覺得,坐奧迪未嘗不是一件享受的事情,可如今真做了黨委書記,他卻不想坐了,他問王雪娉“還有彆的車嗎?”
王雪娉還是一派直爽,笑說“難道你還嫌奧迪車不夠好?”梁健說“是太好了。坐這種車下村,想挨揍啊?”王雪娉說“老百姓才不會呢。老百姓見到豪車,隻會乖乖讓開,看到蹩腳的車,說不定才會揍。”
王雪娉說的未嘗沒有道理,老百姓很樸實,有時候又很勢利。不管如何,梁健還是決定不坐這車,隻說“還是坐你的車去吧!”王雪娉嫣然一笑,說“看來你這個領導,跟彆的領導不一樣,我沒看錯人。”
坐進王雪娉的車裡,梁健又從包裡取出了本子,寫上了“2健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問題。
王雪娉跟梁健一起坐在桑塔納3000的後座,車子沿著一條小溪邊的鄉村公路逆流而上。路邊野花盛開,綠草悠悠,正是踏春的好時節。溪流的儘頭是一個水庫,王雪娉讓車子停了下來。
梁健很奇怪,問道“這就到了?”王雪娉搖了搖頭說“沒到。既然路過,我帶你去看看向陽水庫。”
從停車的地方,要爬上一個坡度,才能到達水庫大壩。
在遍野流淌的暖風吹拂下,不覺有些熏熏欲醉。梁健在坡上轉過身,眺望下麵的田野,那青色、紅色、黃色,就如一副恬靜美妙的油畫。
梁健感歎,其實在我們的大地上隨處都是風景啊。不遠處還有一隻牛在小跑,梁健很久都沒有看到牛了。他轉過身來,也想讓王雪娉看,卻一陣心神滌蕩。因為要下村,王雪娉已經換下了早上的那一襲天青色連衣裙,穿了一件黑色襯衣,和一條藍色直筒牛仔褲。此時,她正在往坡上走,牛仔褲,讓她的曲線畢露,異常完美。正這麼一分神,王雪娉轉過臉來,發現梁健的神色,臉上頓時紅霞飛起。
不過她並沒有訓斥梁健的無禮,反而羞澀一笑道“我們趕緊上去吧。水庫很美的。”梁健為了分散注意力,也加快了腳步,喊道“看誰先到大壩頂上!”
說著,梁健就在前麵跑起來,一會兒便超過了王雪娉。王雪娉笑“你賴皮,我還沒準備好呢!”說著,追上來。
王雪娉身輕如燕,步履矯捷,還真一點都沒落下。梁健到大壩頂上的時候,王雪娉後腳也到了。她喘著氣,兩隻手攀在梁健右臂上。梁健一愣,想說什麼。王雪娉突然伸出手臂“這就是向陽水庫。”
放眼看去,梁健驚呆了,人間何有此仙湖!四周都在綠竹掩映之中,一個幾百上千畝的碧水湖麵,猶如一方寶石一般鑲嵌在大地之上。忽然一陣清風拂麵,帶著湖水的陰涼,頓時讓梁健有一種一切煩惱都隨風而去的感覺。
“好美!”梁健不由感歎。他有種衝動,真想一躍而入這清清湖水之中暢遊一番,不過今天有任務在身,肯定不能如願了。不過梁健的目光,還是貪婪的看著這湖光美景。
王雪娉說“這個水庫,澆灌了整個南山縣的莊稼,同時哺育著全縣城的人民。”梁健說“真是好湖,很純潔。”王雪娉說“是啊,來到這裡,我就會很放鬆,什麼雜念都沒有了。”
梁健轉過身來,朝王雪娉看了看,吐出幾個字“是啊,沒有雜念了。”不過,梁健還記著下午還有任務,否則他還真想在這裡偷得浮生半日閒。美人、美景,何其美哉。
不過,梁健告訴自己,切不可玩物喪誌!他說“我們下去吧,以後有空了,你帶我在這個湖邊走一圈吧。”王雪娉說“那可得好幾個小時。”梁健說“隻要我們把鎮上的棘手事情處理好了,把關係理順了,還怕擠不出幾個小時?!”
王雪娉辨彆著“我們還怕擠不出幾個小時?!”這話的意思,露出甜甜一笑,對梁健說“那好吧,我們下去吧,去成山村。”
車子接近成山村的時候,梁健看到空中架著鋼鐵巨人,梁健問“這就是特高壓線?”王雪娉說“沒錯,是特高壓,很壯觀吧?”這和一般的高壓線還真不一樣,在田間顯得特彆高,就如科幻片變形金剛一樣給人壓迫感。
梁健問“這是什麼村?”王雪娉說“這就是湯山村。他們征地拆遷早已經完成,所以鐵塔也已經建起來了。等到成山村的也建起來,就可以通線了。”梁健問王雪娉“成山村通過的大體路線,你清楚嗎?”
王雪娉點點頭“清楚。”梁健說“待會到了,你先誰都彆叫,先帶我去看看路線。”王雪娉說“沒有問題。”
梁健心想,王雪娉應該是一個很用功的女孩子。她作為組織委員,卻對鎮上的很多工作都了解。不過,梁健也知道,鄉鎮裡的乾部都是混著用的,分工既有本職工作,也有中心工作,這特高壓就是中心工作,班子成員必須了解。
到了村裡,經過王雪娉一指,原來這特高壓經過的線路真的是很方便認的。成山村是四麵環山,隻有一條鄉間公路通進去。成山村就在山腳下,呈橢圓型披散開來。特高壓線就是要從南麵的山頭下來,往北麵的山頭穿出去,這當中,要在村子中央築起兩座鐵塔,這樣特高壓線等於是從中間將整個村子劈成了兩半。
按照一個防輻射的計算公式,特高壓線左右250米內不能居住,那麼這個村子真是非搬不可。由於四麵山嶺的走向,整個村子坐落在山穀,就如一艘南北向的小船,南北寬、東西窄,所有人家都在這要命的250米之內。
梁健看了好一會兒,問王雪娉“特高壓線隻能從這裡走嗎?沒有其他的可能性?”王雪娉說“國家某說之前方案弄錯了,才說從西邊的山嶺上過,可現在校正之後,隻能從這裡過了。”梁健心裡直搖頭,但是他沒有表示什麼,回到車裡,又在筆記本上記下“2、村子搬遷。”
王雪娉問道“我們去村裡吧?”梁健說“好啊,我去見見成山村村書記和主任。”王雪娉說“村主任,不一定見得到啊!”梁健奇怪“怎麼了?”王雪娉說“自從成山村特高壓征地拆遷出現糾紛之後,村主任張勇就一直站在老百姓那邊,不支持鎮上的工作。後來聽說,鎮上要強行推進,他就乾脆不來上班了。”
梁健驚訝地道“還有這樣的村主任,不跟鎮上保持一致,你們還不免他的職?”王雪娉說“如果是村支部書記,恐怕十個都已經被邱書記免職了。可是村委會主任,是村民代表大會選出來的,不太好免。如果召開村民大會,村民不一定同意免去他的職務。”
梁健點了點頭,基層組織法的確是有些特殊規定的,村主任選上去不容易,一旦選上要免去也不容易。這個邱九龍一直想免,卻一直未能如願的村主任,梁健倒是很想去見見。
車子開到成山村村部。這是一所舊小學改成的村辦公樓,還可以看到院子牆邊,有一根旗杆。上麵,雖然沒有國旗,卻讓梁健有種親切感。這所昔日的小學校,勾起了梁健讀小學時候的記憶,他記得自己的小學校與這裡還真有點相似之處。
梁健收拾起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想法。
一個五十來歲的黝黑男人,聽到汽車聲音之後,從裡麵走了出來。梁健瞧見,這男人狹長的臉,牙齒烏黑,並不是太有神采。看到梁健和王雪娉一起從車裡出來,男人就朝王雪娉點頭打招呼“王委員,你現在過來啊?”
王雪娉介紹說“梁書記,這位就是這裡的書記,徐森林,老徐。”梁健主動伸出了手,用力握了握徐森林的手“老徐你好。”徐森林沒認出梁健是誰,疑惑地瞧著王雪娉“這位是?”
王雪娉又介紹說“這是我們的新鎮黨委書記梁健梁書記。”徐森林聽說之後,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我還真忘了。對了,早上我還接到鎮上打來的電話來著,說我們鎮黨委換了新書記。原來您就是梁書記啊,這麼年輕,快快,我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