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
手心手背都是肉,秦氏見了沈紫姝那驚懼慌亂的模樣,心中也是一疼。
她作勢抹了抹眼淚說道,“紫姝才十一歲,遠不到嫁人的年紀,郡主這是看不慣我母女,想要將我的女兒往火坑裡推嗎?郡主若是不喜我母女,還請直說,我秦雨柔這便向侯爺自請下堂,幾個孩子也一並帶回永寧伯府去,絕不礙了郡主的眼。”
榮福冷冷地笑著,“我確實不喜歡你,這倒是事實,你若是能自請下堂,我定然絕不攔著,隻是你走可以,但姓沈的卻萬沒有離開的道理。我是幾個孩子的嫡母,他們的婚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說話的份了?這門親事又是老侯爺訂下的,侯爺若是取消了這門婚,便是對老侯爺的忤逆不孝,你可要想好了,真的要將這樣大的罪名扣到侯爺的身上去?”
秦氏氣得七竅生煙,正想反駁,卻聽到沈棠淺笑著說道,“郡主,三妹才十一歲,還是個孩子哪,這麼小就要嫁到威北侯府去,確實有些不太妥當。”
榮福的眉頭微微一皺,沉聲問道,“婚事已然定下,是絕對不可能更改的,雖然威北侯府曾做出過悔婚之事,但我安遠侯府卻不能淪為不講信義之徒。棠兒說的確是有道理,但若是三小姐不嫁,那又該如何是好?”
言語之中,竟然有所鬆動。
秦氏狐疑地看著沈棠,對她的用心表示懷疑,但沈紫姝卻猶如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目光殷切地望向了沈棠,她素日常在貴女圈中交往,自然也沒少聽說林恕的惡習和事跡,這麼可怕的人,她若是嫁過去,便如同入了火坑無疑。
沈棠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笑著衝她眨了眨眼,然後繼續說道,“二妹之事,咱們都太早下了定斷,說不定喝醉了酒的蘇表哥和同樣喝醉了酒的二妹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呢!為了穩妥起見,郡主可以派個信得過的老嬤嬤過來,替二妹驗個身,若還是處子之身,那便仍舊讓二妹嫁過去。”
她的唇角微微翹起,譏誚地說道,“反正此事隻有在場幾人知曉,咱們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將這事掩了過去不就得了?該嫁誰就嫁誰。沒得自己做了醃臢事,還要讓妹子來替自己擦乾淨。”
榮福眼神一亮,她早料到沈棠不會無的放失,濫動惻隱之心,這才順了她的話說下去的。她笑著說道,“棠兒說得對,是我大意了。”
她隨意地指了個立在牆角顫顫巍巍的丫頭說道,“你,就是你,替我去一趟芳菲院,將我陪嫁來的夏嬤嬤請過來。但,可不許走露風聲哦,不然我便是能饒過了你,秦夫人也不能放了你啊。快去快回!”
小丫頭躬了躬身,便要離開,秦氏卻厲聲將她喚住,“慢著!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是二小姐的丫鬟,主子還沒發話,是誰準你亂跑的?”
那丫頭一時被唬住了,立在那裡瑟瑟發抖。
沈棠的眼中閃著興味,她故作驚訝地問道,“怎麼秦夫人不願意讓夏嬤嬤證明二妹的清白嗎?棠兒倒是不明白了,二妹若是清白的,那就不必蒙受這婚前失貞的罪名了,不然她縱然是嫁給了蘇表哥,成就了一樁好事,但卻也要一輩子受人瞧不起,被人嚼舌根。二妹若是清白的,也就不必為了怕威北侯府怪罪,而非要將才十一歲的三妹嫁過去頂缺了。”
她眉頭微蹙,忽然驚疑地叫到,“難道秦夫人不想看到二妹是清白的?”
秦氏怒極,指著沈棠喝道,“你!”
榮福咯咯笑了起來,然後好整以暇地看著臉色漲得通紅的秦氏,臉上現出驚慌之色的沈紫嫣以及滿是狐疑的沈紫姝,她心中想,這出戲真是越來越精彩了,自己要不要再火上加油一番?
她低低地歎了口氣說道,“不管是二小姐還是三小姐,總是要有一個人嫁去威北侯府的,至於是誰去,秦妹妹你就自個好好地想想吧。”
蘇驀然為屋內這急轉直下的形勢感到驚訝不已,他表情複雜,正欲張口說話,卻被沈明月狠狠地踩了一腳。
沈明月附和著榮福的話說道,“秦夫人為何不準丫頭去請夏嬤嬤,若是能證明紫嫣還是清白之軀,可不就不用那般折騰了嗎?我方才也是一時氣糊塗了,竟沒有想到。”
她眼珠子微微一轉,又歎了口氣說道,“你放心,咱們蘇家也不是沒有擔當的人,若是你執意要將紫嫣嫁過來,我們也是肯的,隻是……這樣就太委屈我的三侄女了。”
沈紫嫣哭得梨花帶雨一般仰起頭來,低低地叫道,“娘親!女兒的身子已經讓蘇表哥給碰過了,便是沒有發生關係,也算是有了肌膚之親,若是不能嫁給蘇表哥,女兒就……就隻好懸梁自儘了。”
她抽泣著說道,“反正若是去了威北侯府,被人知曉了這事,也不過是個死字,早死晚死都是死,還不如現在走脫了乾淨,也免得娘親見了父親不好交代。”
秦氏聞言,心中便就軟了下來,她無奈地拿起帕子,細心地替紫嫣擦乾了眼淚,然後低聲說道,“傻孩子,說什麼死不死的,娘親自然不能親見了你往火坑裡跳。”
榮福皺著眉頭說道,“秦妹妹,你這話的意思,便是定下了讓三小姐嫁過去嗎?三小姐的身量小,嫁衣什麼的那要趕緊地置辦出來了。”
秦氏望著像個孩子一樣還不曾長開的沈紫姝又猶豫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沈紫嫣卻說道,“娘親,妹妹年紀還小,便是嫁了過去,也要三四年後才可圓房。到時候誰還知曉威北侯府還能不能威武起來?若是……那咱們再將妹妹接回來便是了,又有什麼乾係?”
沈紫姝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視著自己向來馬首是瞻的姐姐,她厲聲叫道,“姐姐,你怎麼能那樣說?若是真如你說得那樣簡單,那你為何自己不嫁去威北侯府?你也才十二,圓房的事也還早著,將來咱們再將你接回來便是了!”
秦氏厲聲喝道,“紫姝,不得胡言,你姐姐說得是在理的話,你怎能因此胡亂說話?就這樣決定了,你代你姐姐嫁去威北侯府。不,喜帖上並沒有說要你姐姐嫁過去,那便就是你嫁過去!”
沈紫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秦氏,她的眼淚如洪水一般流了下來,很快便又哭得聲嘶力竭,“娘親,姐姐欺負我,你也欺負我!明明她做錯了事,你怎麼還這樣幫著她?這本來就是她的婚事,憑什麼讓我去替她背黑鍋?都是你生的,為什麼每次你都要緊著姐姐,卻來欺負我?我不依!”
她轉過身去,狠狠地將沈紫嫣推了一把,然後厲聲說道,“沈紫嫣,你自己不想嫁給林恕,難道我就願意嗎?這會我總算明白了你故意使人誘來了蘇表哥,又灌他喝了那麼多酒,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恐怕你們兩個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吧!你就是想賴著蘇表哥讓他娶你,也好成全你那顆一直都對他思慕的心,順便還能擺我一道!你,你真是太狠毒了!”
榮福看著這姐妹相殘的局麵不由冷笑著問道,“秦妹妹,你果真決定了?那我便讓人去準備三小姐身量的嫁衣物事去了哦!”
秦氏咬了咬牙,“決定好了,紫姝嫁去威北侯府。”
她話剛說完,便雙手一抬,命令屋內僅剩的幾個小丫頭說道,“把三小姐帶回她自己的房間裡去,看著她,不許她出來,若是讓她跑出來了,你們仔細著身上的皮肉。”
沈紫姝此時已經停止了哭鬨,她的淚水還掛在臉上,但眼神裡卻充滿了狠戾和憤怒,還有絕望,她也並不掙紮,任由那幾個小丫頭架著她離開,但目光卻一直都不曾離開秦氏。
秦氏被她看得發毛,直到她終於被拖走了,才略自在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子說道,“威北侯府那有了交代,那紫嫣的事卻也得有個說法。我的紫嫣必須要嫁給蘇驀然,不管她是否還是處子,他們兩個有過肌膚相親總是事實。”
她疾步走到了沈紫嫣的身前,將她的衣服往下一扯,露出斑斑駁駁的紅痕來,像草莓一樣,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分明,“這些,總不至於是紫嫣自個兒弄的吧?所以,蘇驀然必須要娶紫嫣。”
沈明月本來想要開口反駁和拒絕,但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麼,卻勉強笑了笑,轉頭去問蘇驀然,“驀然,娘不是那等迂腐之人,這娶妻生子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娘便讓你自己做主。若是你願意娶紫嫣,那娘便成全你,二話不說,在你外祖父百日之內便將婚事辦了。但若是你不願意,那憑人怎麼說,娘都會維護著你,絕不讓你勉強半分。這會兒,娘最後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要怎麼做?”
蘇驀然神情複雜,他看了緊張之極卻又期盼之極的沈紫嫣幾眼,終於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昨夜的事,孩兒都不記得了。但醒來的時候,確實是與二表妹……摟抱在一起的,而且衣衫不整,身上到處都是……那種痕跡……說是肌膚相親也不為過。孩兒不願做那沒有擔當之人,願意娶二表妹為妻。”
沈明月不怒反笑,她重重地說道,“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便就成全你,隻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這一時逞英雄之氣。”
她向榮福躬了躬身,說道,“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那便還請郡主同意將紫嫣許配給我家驀然。”
榮福挑了挑眉頭說道,“那是自然,等二姑奶奶將庚帖請婚帖一起補齊了,便就先將這事辦了,隻是老侯爺新逝,恐怕這喜宴便要低調簡便一些了。二姑奶奶就隻有驀然這一個孩子,就怕委屈了你們!”
沈明月一言不發地搖了搖頭,過了許久忽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來,她對著榮福說道,“不委屈,鋪張奢侈也是成親,低調簡便也是成親,隻要以後日子過得好,又怎麼會委屈呢?”
她笑嗬嗬地說道,“郡主若是嫌不熱鬨,那等將來出了孝期,驀然再娶平妻的時候,再大辦一場親戚們熱鬨熱鬨也是一樣的。”
沈紫嫣還未過門,沈明月便已經想著要給蘇驀然娶平妻了,這絕對是一個大大的下馬威,明示了沈明月對沈紫嫣的不喜,也暗示了,沈紫嫣即便嫁入了蘇家,日子也不會像她想像中那樣好過。
若是一個女子,既不能得到丈夫的愛寵,也不能得到婆婆的支持,那便隻能寄希望於子嗣,安分守己,好好教養孩子,也算是一條出路。
但,若是連子嗣也沒有呢?那這婚姻便就是一座墳墓,一條死路,一點希望也無。
老夫人如今中風著癱瘓在床,榮福便是安遠侯府的當家主母,沈紫嫣和沈紫姝的事情就這麼敲定了下來,雖然兩門親事接連在一起,時間有些緊迫。但所幸世家豪門,都是自小就替家中女兒準備起了嫁妝,因此庫房之內的東西倒也備得齊全,這婚事操辦起來,也並不甚難。
秦氏雖然那日將話說得斬釘截鐵,但過後卻還是後悔了,先是派人去請了永寧伯夫人過來。但這是沈氏的家事,如今當家的乃是素有鐵血之名的榮福郡主,老夫人這時候又不能開口說話,沒了能撐腰打氣之人,永寧伯夫人便難以開口。
永寧伯夫人在宜香堂裡呆了大半日,與秦氏嘰哩咕嚕地商議了好久,卻還是沒有頭緒。
用過的招數不能再用第二遍了,再說就是想要用,也得找到像蘇驀然那樣身份相當好騙又篤信聖賢書的書呆子,難不成要沈紫姝為了不嫁去威被侯府就要隨便地找個家丁小廝再搞一出失貞的戲碼?
這自然是行不通的。
永寧伯夫人隻好歎息地勸慰道,“算了,就像紫嫣說的那樣,紫姝畢竟還小,一時半會也不會圓房,威北侯夫人看在我們秦家的麵子上,想來也不會太虐待了她。等將來大事一成,便再想個法子接了她家來,多作補償也就是了,最不濟,還能從西域擇個好夫郎給她。紫姝嫁過去,總比紫嫣嫁過去要強吧?”
秦氏心中雖然最愛重的是沈紫嫣,但沈紫姝卻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聽了永寧伯夫人的話,細細地掂量了掂量,然後萬分無奈地說道,“我再試試看讓侯爺去鬨兩回,若是這樣也無法,便也隻好認命了。”
沈灝心中有秦氏,自從他承襲了爵位之後,秦氏就再不曾如從前那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對待過他,反倒時常伏低作小,曲意討他歡喜,惹得他心花怒放,從前對秦氏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反而又多了幾分憐惜和愛意。
這會,秦氏楚楚可憐地坐在榻前,一邊垂淚,一邊哽咽著說道,“那日的情景夫君是沒有看見,郡主逼我倒也罷了,但明月卻不該也跟著一起,至於大小姐,那就更沒有這個說話的立場了。但她三人卻都聯合了起來,非要逼我從紫嫣和紫姝中選一個嫁去威北侯府。”
她語氣微頓,哭得便更厲害了一些,“咱們從前也算是和林成一塊長大的,他那個人是什麼樣的,彆人不清楚,夫君還不清楚嗎?他那大兒子聽說還好,但那林恕,卻實在是一塌糊塗,為人蠢笨衝動也就算了,他竟然還喜好折磨女人。我聽我母親說,這一兩年,他近過身的女子就不下二十個,那些女子死的死,傷的傷,就找不到一個好端端的來。夫君,您說說看,紫姝怎麼能嫁給那樣的人!”
沈灝心疼不已,一把將哭泣的秦氏摟入懷中,柔聲勸慰道,“紫嫣和紫姝,都是我們兩個的心頭肉,哪個也不能嫁了林恕那樣的人去。你放心,我明日便去芳菲院找榮福這個潑婦說理去。”
秦氏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急急地說道,“郡主的皮鞭可是隨時隨地都彆在腰間的,若是她又無端地使了出來,不小心傷到了夫君,那柔兒可是要心疼的。上回,您的傷,可是把柔兒憐惜得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