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過來烤下火。”端木指了指榻旁取暖用的炭爐。
陳羲應了聲,走過去烤手取暖。端木看到茯苓手裡提著魚,猜想是陳羲帶來交給茯苓的,遂問陳羲道“又拿魚來了?”
陳羲點頭,道“下人昨日在河裡鑿冰釣到的鯽魚,見你喜吃魚,就拿了四條過來。”
端木抿嘴一笑,道“幾次承蒙陳大人的好意,總覺受之有愧。”
“不必客氣,隻是一些糕點和魚而已。姑娘孤身來長安,獨居於此,或有種種不便,陳某儘綿薄之力亦是應該,所以姑娘不用客氣。”
——陳羲說的是心裡話,他總覺端木在長安無依無靠,又時常東奔西走,或宮廷或城內或上山,甚不容易;而且她對他有恩,雖知她獨行特立絕非一般等閒女子,對其關照保護之心卻不易褪去。
“陳大人有心,端木感激。”端木頷首,轉頭對茯苓道“兩條拿去烤,兩條用來熬湯。還有,拿盤栗子過來。”
茯苓應聲而退。陳羲瞥見矮幾上已擺有兩盞茶,嫋嫋散著熱氣,顯然是剛端上不久,分明是知道自己要來,提前準備好一切。頭兩次陳羲還好奇,現在已習以為常,不細究她是如何得知自己會來靈星樓了。
二人手握熱茶,坐於席上,不約而同地望向院子。
雪仍在下。
緩緩地,飄飄揚揚如白色柳絮。
草地已變成一片白銀地,滑不沾水的藤架上,一年常青的樹葉上也積著薄薄的雪。
“很安靜的雪啊”
端木不由感慨道“在南越可看不到雪呢。”
“在荊楚之地還是能看到的。”陳羲道“你不會是第一次看到雪罷?”
端木笑而不語。
陳羲又道“下雪天不見花草,院子裡白茫茫一片倒是素淨。”
端木微笑道“還是有花的。喏,東邊角落裡有幾株白梅。”
陳羲順著她手指方向一看,果真看到四五株素白的梅花在雪裡傲然挺立,枝條有半人高,因花色如雪,自己一時眼拙竟沒發現,笑道“沒料到這院子暗藏梅花。”
“破院藏梅不易察。”端木笑道“南越四季花開不敗,無雪少霜草常綠。長安大不相同,四季分明,湊巧這段時間我亦無暇踏雪尋梅,就賞雪中幾株白梅就當附庸風雅罷。”
“瞧你說的。”陳羲溫和一笑,他知道端木因臘八祭祀忙碌了好幾日。原來冬至後第三個戍日,需臘祭百神(出自《說文》,後來佛教傳入才改為臘月初八),稱“臘日祭”,又名“臘八祭”、“王侯臘”。自秦朝起,臘八節都是用來祭祀祖先和神靈,祈求豐收和吉祥;除祭祖敬神的活動外,還要跳儺(古代驅鬼避疫的儀式)逐疫。端木入住靈星樓後,實則擔任了靈星祠大巫祝,主持祭祀自然是其責任,無怪乎她說“無暇”。
不過某個詞還是提醒了他,陳羲表明來道“提到踏雪尋梅,你有聽聞田獲表弟王杳失魂一事麼?”
端木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沒有。”
“事情因王杳和兩個同窗前往洵山踏雪尋梅而起。”
數日前,王杳帶著老仆,與同窗在西城門會合後,一同騎馬出城向西前往洵山。一路平安無事,到達洵山山腳,望見山腰至山頂紅梅盛開,有如紅雲籠罩。眾人下馬上山,踏雪而行,興致頗高。行至山腰涼亭稍作歇息時,王杳坐不住,信步隨心走入涼亭旁一處梅花從中。待眾人欲繼續上行時,老仆卻找不到王杳了。
眾人一起入梅花從中尋找,穿過梅花從就是一片雪地,王杳卻杳無蹤影。合力尋了半日,翻了半個洵山,卻一無所獲。眼見天色已晚,眾人隻得下山報官,尋求幫助。
王杳的父母得知兒子失蹤,焦急得連飯都吃不下。翌日一早,官府派人上山搜查,仍是一無所獲。到王杳失蹤的第四日,家人都漸漸心灰絕望之際,王杳卻在自家門口突然出現了。
王杳的穿著一如失蹤當日,並無受傷。王杳的父母見他歸來,喜極而泣,然而王杳卻一臉迷惘地看著哭泣的雙親,既不安慰父母,也不叫“父親”“娘親”。問他問題,他好象聽見又似沒聽到,瞥父母一眼就低頭沉默不語。王父王母隻當他一時累了,送他回房休息。不料王杳歸來後就水米不進,或睜眼,或閉眼,也不說話,傻楞楞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任是誰呼喚都不理。偶而低聲咕噥幾句,沒人聽清他說什麼,勉強聽得最清晰一個詞,是“山鬼”。
“山鬼嗎”端木自言自語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