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圭沉默,終於察覺到陳羲脈息微微一窒,瞬間又恢複平緩,方出聲應道“晚了。”
田獲心下一緊,巫女心中已有斷定,從容道“眼下中尉已陷入重夢而不能走出,若要醒來需花費一番功夫,而且我還要設法入夢為其引路。”
至於重夢為何物,如何入他人之夢,端木圭隻是笑而不答,又道“準備一輛馬車,載我和陳大人回靈星樓。”
田獲應了,命人駕馬車載他二人回靈星樓。
“然則,重夢為何物?為何我會陷入重夢中?”
陳羲插話問道。
端木圭道“記得夢中出現的巨蜘蛛和巨爪麼?”
陳羲點頭。
“那就是重夢。”
“”
“重夢本無實體,無形,卻能潛入睡夢中,控製人的夢境——夢一旦被其控製,人將陷入其中,永遠沉睡,不會醒來;同時精氣元神亦被它慢慢吸取,漸漸死去。”
陳羲想起在倒山中兜兜轉轉,道“所以我在那倒山中,費勁力氣亦不能走出。”
端木圭道“正是。我一入夢,就發現你在最淺那層夢,受重夢襲擊,墜入了二重夢中。”
“且慢夢還分層次?”
端木圭點頭,繼續道“重夢擅長構夢,夢境越層迭,則越真實,人越難分辨身處夢中,將越難脫離。”
頓了頓,又道“我追至二重夢中,看到倒山,卻難尋你。於是施了火咒——”
“原來那山火是你所施!”
——若然成真,魂魄豈非會被火吞噬?
端木圭瞥了他一眼,知他所想,淡然解釋道“夢中施火咒,隻會吞噬夢境,不傷及魂魄。正因施了火咒,我才找到你,並提醒你身處重夢。然而火咒亦引起重夢注意,在我牽你脫離之時,因它使壞,我兩反墜入三重夢中。”
“所以,我見到假的端木”
“嗯,也虧昭德看出三重夢之破綻,未被它所惑,否則我更難找回你——重夢妖力隻能施於夢中,牽著沉睡之人陷入它所構夢中;若人察覺到自己”身處夢中”,有”要醒來”的覺念,則重夢所構夢境會崩潰而消失。”
“那後麵在高台上——”
“高台上是昭德自己之夢,更深層的夢因你有覺念,我找到你並一下脫離了三重夢。但重夢並不死心,想再次控製你夢境;我是它最大阻礙,所以它化身為巨爪襲擊我。”
端木圭說到此,微微歎氣,道“昭德實在魯莽;本來我能應付重夢,卻因你再次受傷再墜下一層夢,所以你我雖乾掉重夢,我仍要尋你,二人皆未能出夢。”
陳羲微微一笑,對她嗔怪不以為意,道“可是尋了許久?”
端木圭瞪了他一眼。道“當然。在那深夢中,我尋了半年。”
“半年?”
“夢中時辰與現實不同,你在那倒山,行了一日罷?實則可能是作了半個時辰的夢。”
“唔。”頓了頓,陳羲道“如此,還是辛苦你了。”
端木圭嘴角上彎,道“不過,中尉大人之夢,也頗有趣。”
見巫女眼裡閃過一絲促狹之意,陳羲暗覺不妙,轉移話題“阿圭,話說你尚未回答,究竟是如何入我夢中?”
“先要點燃催眠之香。”端木圭一指博山爐,又指向窗邊幕簾道“因是白晝,垂下幕簾,室內昏暗更易入睡。我將平日睡時所插碧玉梅花簪插在昭德髻上,又將昭德髻上所束發帶係在自己發上——”
“難怪我看著你那發帶,總覺眼熟,未料你當真拿去係了,”陳羲一摸發髻,道“玉簪不在我頭上。”
“喏。”端木圭示意他看床尾,碧玉梅花簪斜斜插入地,微微透出一抹綠光。
忽然醒悟,陳羲問“夢中刺殺重夢那柄劍,就是此簪?”
端木圭點頭“重夢一旦出夢,無形亦無任何妖力。它中簪跳出你身外,簪子將它釘在地麵。玉簪辟邪,已將它消滅。”
“原來如此。”
端木圭又道“入夢關鍵,在於係紅絲繩,作夢者和入夢者所係位置不同。隻要紅繩不斷,不解下,入夢者和作夢者牽絆就不會斷。”
陳羲若有所思,一時並不接話,端木圭再次伸了個懶腰,道“倒覺得餓了,昭德留下吃了晚膳再走?”
“唔,”陳羲應了,漸漸皺眉“此間廂房,是你閨房?”
——二樓廂房正是端木圭閨閣,之前他隻是路過上三樓,看過閨閣門口
“正是。”端木圭一口應了,道“有甚不妥?”
陳羲忽覺窘迫,道“男子擅入姑娘閨房,於禮不合”
端木圭眨眨眼,坦然道“施法不拘禮。再說,在閨房我才能睡得安穩,方能順利入夢呐。”
——不是誰都像你那樣,缺那麼一條筋好罷!!
陳羲心中默默大喊。端木圭清瞳流轉,促狹之意再現,微笑說道“昭德既過意不去,是要對我負責嗎?”
陳羲一時懵征,見端木圭笑意越深,胡亂應道“姑娘不要開玩笑——”
——不要用嘻哈語氣說本應正經的事情!
“喔,不然昭德之意,是要我對你負責?”
陳羲越發窘迫,翻身下床,端木圭又調侃道“哎,昭德是想一走了之,始甚麼終甚麼而不責任嗎?”“姑娘彆亂說!”
——他當然知道她所指,但壓根什麼都沒發生啊!
陳羲頭大,申辯越發無力
二人尚未知道,此時樓外,雪緩緩飄落,安靜地一點一點將草地樹木覆蓋。
——白晝所下那場雨,入夜終化成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