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巫!
幾日相處下來,她已知餘藥師性情,外冷內熱,初時難以接近;然而一旦被他視之為友,他便會儘心款待,全然沒有一點猜疑,言談間更越發坦率。雖然餘藥師早就說道“不需客氣”,但沒幫上忙的端木圭總覺過意不去,早就想送一禮物以表謝意。
至於送何禮物,她還沒理出頭緒。正在思索送劍是否合適,她又聽得陳羲問餘藥師道“藥師醫術精湛,可是出自家傳?”
餘藥師搖頭道“非也。家裡並無一人行醫。”
“那藥師是拜師學醫?”
“正是。”
陳羲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應了聲“噢”。端木圭忽地靈機一動,出言問道“家裡既無人行醫,為何小餘會想到去拜師學醫?”
“嗬,因家中有訓不為良相,就為良醫。在下並非為相之才,便選擇去行醫。”餘藥師答道。
不為良相,就為良醫麼
此訓頗為積極,倒像官宦人家之家訓——莫非餘藥師出身於此?
端木圭猜測間,餘藥師又道“之前在下慣於獨自一人,懶於應世,直到見到陳中尉,方知大丈夫可如此氣度不凡,不禁心生羨慕。”
言畢,他再次向陳羲所配之劍瞥去,閃過一抹欣賞的神色。
他隻是眼角餘光的一瞥,並不明顯;端木圭卻看在眼裡,愈加確定,餘藥師想要一柄劍。
端木圭向陳羲提議送劍給餘藥師,陳羲也點頭同意。既拿定主意,親自去鑄劍為最佳;但端木圭並不懂如何鑄劍,陳羲也不懂。二人遂去市集上挑劍,但沒挑到合心意的。又一番商量後,二人想出一個折衷辦法摘吳地現成的菖蒲葉,編織成劍。
回想至此,端木圭看著餘藥師輕撫劍身,嘴角不禁上彎。
看來是送對了。
三人又閒聊了一會,端木圭望外,想起一事,道“外麵雨已停,不知山腳邊江水是否退了。”
陳羲道“走去一看,就知情況如何。”
端木圭點點頭,對餘藥師道“我倆去看看,若江水退了即能下山,或許能去客棧牽回馬來。”
餘藥師知道陳端二人雖留宿草廬,馬卻仍在前幾日投宿的客棧馬廄中;聽她一說,倒提醒了他一事。餘藥師遂道“我也要去山腳邊。”
“噢?”
餘藥師看了她一眼,道“有件事請二位幫忙。”
“何事?”
端木圭未等他回答,忽地又含笑慧黠道“餘郎俊美至斯,所求之事,定不會讓小女為難。”
似乎前言不搭後句啊餘藥師暗思著,尚未聽出她此話不對勁,陳羲已反應過來,立即出言道“藥師直言就是——不需理會端木方才所言。”
端木圭似笑非笑地瞥了陳羲一眼,陳羲隻作不見。餘藥師本就沒把那句話放在心上,隻開口道“昨晚半夜,我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他頓了頓,對端木圭篤定道“你也聽到。”
端木圭點點頭,清瞳轉深。
目光一對,餘藥師就知,她不但聽到那個聲音,也聽出那聲音蹊蹺所在。
尚不明情況的隻有陳羲,他心道我沒聽到;正想問清端倪,餘藥師已繼續道“自聽見那聲音,就難以入睡。所以在下走出草廬,循音而去,最後走到山腳邊——”
漆黑朦朧中,它雖未睜開眼,也察覺燈火一晃,有人從旁擦身而過。
那人的氣息它最熟悉不過。
所以半夢半醒間,草廬外那個竹精甚至懶得睜開眼,隻嘟囔著“餘郎,又半夜上山采藥去?”
它隻聽到餘藥師應了聲“嗯”,接著就感到他並不停步,匆匆行遠。
“真是”竹精咕噥著,未及開口抱怨餘郎擾竹清夢,一個翻身後它卻已安然入睡。
那個聲音真初時入耳並無任何感覺,慢慢地,如平緩的江溪上有流水回轉打圈,起了漩渦,越旋越深
循聲而行,他的步伐越發急促,一如此時已被擾亂的心境。
他獨居多年,自覺心境一如古井,平靜無波。此刻卻大為反常,心緒紛亂難平,不複平日般萬事淡然。
——皆因那個聲音!
生生被那聲音喚醒、睜開雙眼那一瞬,他就決定,非要弄清楚是誰發出那怪聲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