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何其無辜,竟遭此劫難
端木圭低聲憐憫道“難怪她方才會驚慌至此,定是以為我們也要抓她回去關著”
頓了頓,巫女不禁喟歎道“見多了妖怪鬼神,有時我卻覺得人,才是世上最可怖最可怕之物。”
“並非如此,”陳羲斷然反駁道,他覺得端木圭此話透出平日少見的心灰意冷,讓他隱隱不安,覺得自己必須糾正她這個想法“固然也有凶殘可惡之人,但畢竟是少數。端木此言,未免有失偏頗。”
端木圭淡淡一笑,雙眸清亮,直視陳羲道“我隻是說“有時覺得”,不過是一時感慨,昭德不需那話放於心上。”
“噢”
不知為何,陳羲心漏跳了一拍,將原本想好的言語全部忘卻,一時竟找不出話來說。
沉默許久的餘藥師此時開口,卻是對著鮫人言道“我們沒有害你之意,彆怕。”
鮫人雖被定住,眼睛還能眨動。聞言,再次定定地看著餘藥師。
餘藥師也直視著她,又安撫道“相信我。”
言罷,伸手微托著鮫人,將她往岸邊方向挪去。
陳羲和餘藥師將鮫人抱入大木桶,又將大木俑抬至手推車上,推回草廬。
安置好鮫人後,草廬裡飛進一隻白鴿,腳係一環。陳羲一眼認出是長安北軍信鴿,連忙解下環來,果見有一信件藏於其內。一目
三行看完,陳羲對端木圭道“我雖命田獲替我續假,但將帥不能離軍,且長安事多,明日應起程回長安。”
端木圭點頭道“若非陪我,昭德早可返回長安——明日你我一同回去罷。”
“嗯。”
餘藥師在一旁聽得清楚,端木圭轉頭對他道“幾日來借宿草廬,承蒙藥師款待,實在過意不去。”
“喔,”餘藥師應道,略一沉吟,道“若真過意不去,臨走前再為我辦一事罷。”
“何事?”
“將最後一服藥喝了。記住,彆加蜂蜜。”
當下默然。
互相一望,旋即三人一齊嗤笑出聲。離彆在即的不舍傷感,也大大消減。
“我姓餘,單名賙字,左貝右周之賙。”
“賙有周濟之意?”
“正是。”
“好名字啊。”
餘賙藥師並不接話,卻若有所思,良久方道“很久不曾道出自己名姓,竟覺得有三分陌生之感。”
——往昔知吾名之人,都已故去,隻餘下吾一人
——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來呼喚吾之名
“是麼”
端木圭淡淡應道,見他神色,又道“有個問題,今日一直想問小餘——當然,小餘不回答也可以。”
“說。”
“昨晚鮫人之歌,讓我夢到過去一段往事——原先我以為隻是偶然夢到,前後一想方覺不是。曾聽人言道,鮫人之歌能喚起人心底所思。我雖已入睡並不自知,實則仍聽到歌聲,被其喚醒回憶。”
餘賙默不出聲。最初聽得鮫人之歌,令他蹊蹺不解的,亦正是此點。
“小餘也夢到往昔罷?我想問,究竟夢到何事,讓小餘不能安睡,非要尋出歌唱之人不可?”
餘賙仍是默然。陷入回憶的他,眼裡驀地露出一抹溫柔的亮光。
那抹亮光雖一閃而過,陳端二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是屬於他心底那個人罷?
流露的溫柔中,蘊含著怎樣的深情?能令他整個人在那一瞬,微妙地變得與平日大不一樣
端木圭陳羲對望一眼,心照不宣地不再多問。
翌日,餘賙送陳端二人送至城門,再三叮囑端木圭保重身體;端木圭隻是笑著應了,又和陳羲一同邀道“小餘若去長安,一定要找我倆。”
“會的。”
絮語未休之際,忽地出現一人,蓬頭垢麵、衣衫歪斜,口中念叨道“莫以為你眼角不抬麵癱著無表情會使無情劍就是皇叔。。呸!笑
死個人!喜怒不形於色並非麵癱!”——正是陳端二人初到柴桑,在市集內所遇見的那個瘋子。
那瘋子見到他們三人,目光落在餘賙上,一下呆住。他走到餘賙麵前,愕然道“我居然看到了真正的美郎君!”
餘賙未及反應過來,瘋子又道“日後的日後當汝都忘掉眼下前塵,連名姓都調換彼時世人皆知汝之名,名震天下
雖不是眼下之郎君被記住,那亦是郎君在日後的日後因汝擊退了一個強大之敵!”
三人聽得雲裡霧裡,瘋子忽地嗚咽出聲,道“可惜到那時,小人早已不在,不能親眼目睹!可惜呀可惜”
瘋子掩了麵,歎息聲不絕,繼而跌跌撞撞地離去。雖已走遠,三人尤聽到他喊道“雲長,我不能走啊!雲長!”
“那人果然是個瘋子。”
“嗯。”
然而瘋言瘋語所藏之玄機,此時莫說陳端二人,連餘賙本人,亦不可能知曉;都隻是一笑置之,拋於腦後。
與餘賙道彆後,陳端二人騎上馬,踏上回長安之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