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大法’是密教心法的底本,所以辜滄海從佛學上去參悟,他所指解心鎖,就是破我執。佛家的我執,即是令心蒙塵垢的隔膜,人因為有了我執而看不見本心,人失了本心,就會墮入迷障,而失去了成佛的可能。這與剛才所講陰陽分野,其實是道藏和佛家的不同說法而已,隻是道藏講究陰陽修煉之術,而佛家強調明心見性,這是心物兩造的修煉手法,彼此有相得益彰之處,當然,直取一邊也能達到,皆因山峰就是一個頂,從那邊上去,最終都是到了那個頂,那就是天地造化萬物的本初。
沒有說哪條道更加容易,一切都是機緣。佛家覺悟分為漸悟和頓悟,漸悟是念佛參禪,逐漸開悟,而頓悟是密宗衍化出來的禪宗所推崇的,講究棒喝之下明心見性,所謂棒喝,是老禪師在弟子執迷的時候,突然大喝一聲,或者棒一敲頭,令弟子開悟,而其實,每個人都有這樣明心見性的時刻,比如大悲大喜之際,才思泉湧之際,都是心性的瞬間開悟,而關鍵是要把本心一直留在那樣的時刻之中,不讓它重新沾滿灰塵,這才算頓悟,我猜測辜滄海是以驚人天資,在某個時刻之中頓然覺悟,這才促成了他修煉成功返璞歸真。
開悟與否,全靠休息者的起心動念,禪師可以在關鍵的時刻幫助弟子幡然醒悟,但此刻我卻無法再指點你們了,一切都要看你們的造化。要記住,我執就是心智,當你用心智去看萬物,其實看的是心智替你描繪出來的萬物,你們要學會用本心去看,沒有任何心智的摻雜,那樣你們就悟道了,不能勉強,時機一到自然就到了。
還有一項,太古祖先的法力靈氣通常會留在他們的物什之中,如果能有這樣的寶物,帶在身邊興許什麼時候可以感應到上古初民的那種元氣,或可助修煉,我記得陸驚麟的軒轅劍是黃帝遺物,或有這樣的靈氣,刀劍客要常與手中兵器彼此修煉,刀劍是凶器,年齡大了,天會厭之,要彼此修煉才能儘釋其中靈氣。”這是在指點楚天闊要善用軒轅寶劍。
聽完秋朔野一番講解,楚天闊豁然開朗,雖然秋朔野並沒有說明如何能到達那樣的境界,這屬於不可言傳的東西,但來龍去脈,法理道義秋朔野都說得清清楚楚了,楚天闊心懷感激,與烏蒙一齊給秋朔野磕了個頭,楚天闊說“多謝老前輩不吝賜教。”
秋朔野彌慰一笑,說“上蒼讓我苟延殘喘這麼多年,也許正為了此刻向你們傳授這番奧義,我相信,有你們在,辜滄海絕不能為所欲為,我這真正感到解脫了。”說完,秋朔野臉上放出一陣光芒,似乎年輕了許多,白發、皺紋都發出光芒似的,楚天闊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隻見秋朔野朝道叔招了招了,道叔小跑到秋朔野身邊,像孩兒似的伏在秋朔野膝下,秋朔野拍了拍他的肩膀,衝他點了點頭,道叔眼泛淚光,但也堅定地點了點頭。秋朔野安詳一笑,說“烏蒙,還記得我當初給你那段枯枝嗎?”
烏蒙點點頭,說“弟子一直帶著,不時揣摩。”
秋朔野說“我相信你的刀法已經超過了那端枯枝,所以我要留給你另一段枯枝,這也是我今日參悟之後的一身所得。”
烏蒙感激涕零,再次下跪,泣道“師父恩德,徒兒來世再報。”
秋朔野沒再說話,突然伸出右手朝前化了一個弧圈,恰如剛才與楚天闊試招那般,一道刀氣就往瀑布上砍去,楚天闊仿佛看到一柄無形的大刀斜著砍在瀑布半腰上,就見瀑布頓時斷流,瀑布流被刀氣所阻,四處濺散開來,刀氣斜斜切入水麵,刻在瀑布後的石頭上,楚天闊可以從瀑布水流的變化上看到刀法的變幻,雖然一閃而過,但在楚天闊眼中,卻無異於無數煙花同時綻放,楚天闊和烏蒙看得熱淚盈眶。煙花過後,刀氣還久久地阻斷水流,良久方才消逝了去,瀑布重新聚流而下。楚天闊和烏蒙知道,那道刀氣的招意就深深地刻在瀑布後麵的石壁之上,秋朔野把平生所學都藏在了那一刀之中。
烏蒙收斂心神,回頭卻發現秋朔野已溘然長逝,頓時伏在秋朔野身上大哭起來,道叔也在一旁嗚咽不已,楚天闊心中也十分失落。
接下來兩天自然是斂葬秋朔野,沒有什麼排場,也沒有深穴高碑,一代刀王就被埋藏在這終南山穀之中,這個早已被俗事遺忘的江湖傳奇人物之死,沒有驚動任何江湖人物,祭奠者也就烏蒙、楚天闊和道叔三人而已。
喪事一罷,楚天闊又待了幾天陪伴烏蒙,見烏蒙慢慢走出了喪師之痛,楚天闊便向烏蒙告辭,烏蒙原意是想留楚天闊再多住些日子,順便看看秋朔野留下的刀氣刻痕,但楚天闊掛念盤龍穀大戰,所以堅持要趕早出發,烏蒙自然知道輕重,沒有再挽留。
這一日,烏蒙送楚天闊出峽穀,烏蒙邊走邊說“還記得當初約定,你若不幸戰敗,我替你再出馬挑戰辜滄海,如果真到這地步,我出山的日子要緩一緩,我準備在山中為師父戴孝三個月,然後才出山。”
楚天闊自然明白,點點頭說“大哥不用多說,你隻管陪伴老前輩,無需牽掛小弟。”
烏蒙也點點頭,說“希望事情不會發展到那樣,而且我越來越有信心,這樣,我們相約一年後在塞外漠北相見,如何?”
楚天闊明白烏蒙的苦心,點點頭,說“如此甚好,小弟一定到。”
烏蒙哈哈一笑,說“我一定備好最烈的酒等你。”這是秋朔野壽終後,烏蒙第一次大笑。
楚天闊也很欣慰,把話頭往另一邊轉“隻是不知,老前輩留在瀑布後的那道刀痕,你準備如何處理?莫不是鑿了出來帶走?”
烏蒙笑道“這不胡鬨吧,這個刀痕就留在這裡吧,我帶著原來那段枯枝就好了。如陸驚麟前輩那般,把武學遺作留在一處,總會有有緣人看到的,我隻要偶爾回來看看參悟一番就可以了。”
楚天闊點了點頭,突然想起“隻是這刀痕在水後麵,如何看到?”
烏蒙樂了,說“怎麼看不到,隻要在瀑布上麵用木頭石子攔住,或者暫時改道,這麵石壁就露出來了。隻是,我想師父把刀痕刻入瀑布後麵,一定有他的深意,也許他就是不想讓我看,想讓我一寸一寸地去用手摸索出來吧,他老人家不是說,我們看到的都是心智描繪的嗎,可能用手摸索反而更真切都說不定。”
楚天闊拜服,抬頭看已到山穀之外,遂向烏蒙作揖告辭,烏蒙也沒有再送,說“我們漠北見。”
楚天闊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頭朝山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