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碧玉!
對一個二十三年一直過著唯物主義生活,受到唯物主義教育的人來說,所謂法術,向來隻在各種幻想小說中為枯燥的生活加以點綴。許多作者耗費心血編織出一個個奇妙的世界,讀之仿佛曆曆在目,鮮活的氣息撲麵而來,實際隻是書中、電子屏幕上咫尺天涯的存在。
艱難晦澀的文字由金枝以輕柔的嗓音娓娓道來,逐一解釋成淺顯的話語。但聽在宋曉耳中,卻猶如奇幻小說的設定一般,聽上去很有道理,但誰會相信?
……所以,這段也可以說,萬物自有相通的靈性,隻需找出能交彙的那一點,轉化便在一念之間。
“啊,倒有些像莊子的話。”
莊子?
“我們那邊很有名的一個哲人,將哲學書寫得汪洋恣意,於是我們國家就有個有趣的現象一方麵自稱有身份有教養的人都要按一本《禮記》來刻板地生活,一方麵又很稱許文人的狂放不羈。”宋曉侃侃而談。
是嗎。
宋曉沉默一會兒,說“這是我第幾次講無關的廢話了?”
你怎麼這樣想?你同我說起家鄉的事物,我也聽得很高興,這怎麼是廢話呢?
“事實上,我真的——”宋曉組織一下語言,斟酌著慢慢說道“我還是無法接受……不,我表麵接受了,但我心中是不相信的。所以,你說話時,我一直在抗拒,我不想聽,我不想承認,我總覺得一旦承認,這件麻煩事就更大、更加無法擺脫。”她捂住臉道“到現在還想逃避現實……我真是沒用。”
金枝輕聲說驟逢如此巨變,你心中混亂也是難免。
“難免……但必須要免啊。我沒有誰可以依靠,對這邊我完全陌生,我的牽掛我的親人全都在我無法碰觸的地方,我必須要想辦法回去,但是……但是……我偏偏沒有辦法集中精神。”
簡單說,就是沒有安全感。突然來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許多人都會不安,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融入這裡的人群,適應這裡的生活結構,這種不安便會消失。但一開始,失眠的夜晚,食不下咽的三餐,焦慮的情緒,緊繃的神經……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何況宋曉的到來並不是自願,完全不在她的思考範圍之內。在異地求學時,想家了可以打電話回去向家人撒嬌。可是在這裡,她被懸在空中,力所能及之處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腰間的繩索太過脆弱,讓她時刻擔心會斷開。
這種情況下,宋曉雖然竭力向好的方麵努力,時不時苦中作樂自嘲一下,但她畢竟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還沒煉出足夠堅韌的神經和處驚不變的能力。
金枝隱約知道結症在哪裡,但她自己尚於困境中不能解脫,並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安撫宋曉。歉疚與鬱結的心事讓她無法說出更多的安慰,隻低聲道你放心,想儘一切方法,我送你回去。
宋曉猶如溺水之人抓住偶遇的浮木,再不肯放手“你做得到?”
我會儘力,儘全力。我想,以我的身份,一定要做一件事,應該是沒有做不成的。
如此說著,金枝自己也覺得隨著這一番有力的話語,一種新奇的東西在心中慢慢升騰。長久沉鬱的心情似乎也有所好轉。
宋曉聽到她的保證,低暗的心情也逐漸回升。
方才凝重的空氣輕快不少,宋曉微微一笑,說道“沒有身體還真是不方便,如果你現在在我麵前,我一定要抱抱你。”
抱我?
金枝的聲音十分驚異,宋曉想她一定是臉紅了,隻可惜自己看不見。想像著美人雙頰染暈的模樣,宋曉心情完全恢複“對,直把你抱得喘不過氣!”
朱雀街是帝都貴人常去的所在,街寬可容五輛馬車並駕而過,整齊的石板砌得嚴絲密縫,連青草的種子也飛不進去。
東邊的多景樓如同往常一樣,一樓客似雲來,夥計迎來送往,殷勤招呼。往二樓紗屏隔出的雅間去,聲音便小了許多,這一層客人不少,但人們像約好似的,皆是輕聲細語,走路的人也將腳步放得很輕。
三樓又比二樓更安靜,棋子落盤聲,淺淺的呼吸聲聽得一清二楚,偶爾臨街的窗戶飄進一兩句已經辨不明的話語,更顯得此間幽靜。
三樓並沒有隔開,寬敞的樓閣中,隻設有一套桌椅,四壁牆上錯落掛了幾幅山水題字,兩道相對的窗牖隻在下雨時關上。今日天氣正好,若走到窗前眺望,自東首這道,能將半個帝都的繁華儘收眼底;向西邊那扇,滿是日光下宮城中耀眼的金黃琉璃瓦。
王硯之落下一子,取過茶盞,起身臨窗而眺,道“這皇宮重修後比原來氣派許多。”
謝流塵沒好氣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在下正與你手談,並未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