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碧玉!
直到太陽升得老高,這王府的主子才一搖三晃地回到府中。門房早已見怪不怪,老遠看見他,便將大門打開。待人走近了,上前請安。孟優壇揮揮手叫他起來,自己徑直往府中去了。
嗅著空氣中隱隱飄散的脂粉香,老邁的門房眼中掠過一抹悲哀,隨即眯起眼,坐回方才的長凳上,繼續曬他的太陽。
回到房中,孟優壇吩咐著要小僮沏上一壺濃茶來。這時房中走進一個人,說道“王爺安好。”
“勇伯。”孟優壇起身,待那小僮走遠後,方問道“前幾同您說的事,已辦妥了?”
“是。”勇伯身材魁梧,雖早已年過六旬,精神卻不減分毫。他是昔年老孟王麾下的傳令兵,老孟王去世後便照顧小孟王。如今孟優壇是他照顧的孟家第三代主人,名義上他是孟府總管,孟優壇卻對他執晚輩禮。
勇伯是風浪裡過來的人,對於小王爺近來反常的命令,他聯係一些事情,心中猜到幾分,也不說破,隻問道“府中現還有六十二人。”
孟優壇皺眉道“不是說將人都遣散了麼?怎麼還剩這許多?”
勇伯道“偌大的王府,總需要人來打理。小王爺縱愛清靜,也不致將府中事物都荒廢了。況且,過幾日還要接待朝中來使,隻怕這點人手還不夠呢。”
“府中事物我不熟,既然勇伯您說該留這麼些人,那便這樣吧。接待朝中來使時也不必再添人手,囑咐大家辛苦些,過後自有獎賞。”
“是。”勇伯又道“小王爺,昔年購在王妃名下的那幢彆業,已回報說打理好了,小王爺可隨時去小住。”
“嗯。”孟優壇道“先備著,到時再說吧。”略一沉吟,又道“這府中還有多少財物,勇伯可記得?”
“小王爺,府中尚有白銀……”勇伯張口報出一串清單,末了又道“這幾日忙於遣散府中人等,今年城外秋田稅還未來得及去收,此事既畢,便可著手辦理。”
孟優壇沉吟道“說來慚愧,本王至今不知府中私田有多少……嗯,今年就由本王親自去收,勇伯您安排一下。”
“是。什麼時候出行?”
“越快越好,今日更好——不知農家野味嘗起來是個什麼味道,勇伯,我記得您喜歡臘肉,回來後我撿好的為您帶幾塊來。”
“多謝小王爺掂念。”
說著孟優壇鬆鬆領口,道“我衣裳還沒換呢。”便向小廳外走去。走到廳門口時,狀似無意地回頭,說道“勇伯,您為我孟家操勞這四十幾年,我也沒什麼好回報您的。府中現有財物,您便拿一半去吧,置些田產,日後也好傍身。”
他本道勇伯定要推辭,不料勇伯道“小王爺一片心意,老仆便卻之不恭了。”
聽到這話,孟優壇不由回頭去看勇伯。晨光透過窗欞射入廳中,照到勇伯腳下,看得分明。勇伯仍是一貫嚴肅的表情,不怒自威。一時間便想起小時自己總愛說,勇伯才像這王府的主人,自己就是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
他回想著這話,一雙桃花眼便笑得彎起來。果然讓自己說中了,勇伯在這孟府中四十餘年,事事看在眼中,辦得妥貼,怎會是個不明白的?
隻聽勇伯道“小王爺若無事,我便先告退了。”
“勇伯慢走。”孟優壇笑道“一切便有勞勇伯了。”
謝流塵一行人剛入寧州地界,便被一場雨困住,在驛館中住了兩日。
那雨下得並不大,卻極為纏綿,往往你看到雲住雨收,太陽在烏雲後若隱若現,以為天就要放晴,轉眼間,又鋪天蓋地而來。
寧州屬南方州郡。南方的天氣不若北方那般,凜冽的風刮到臉上,乾脆利落地宣告天氣變冷,冬日即將來臨。南方的風是悄無聲息之中逐漸轉涼的,平日有太陽還不大覺得,一旦天陰下雨,才驀然驚覺,那股陰涼之意一直滲到骨子裡。
這種又陰又冷的天氣,誰也不願出門。謝流塵辭卻當地官員的宴請,在驛站客房中烤著火,讀一卷前朝時的筆記。
半晌,看那爐火漸漸黯淡,他懶得動手,便提聲叫小七的名字。叫得幾聲,卻無人應答,方想起早時小七說要出去一趟,倒是自己忘了。隻得起身自碳簍中撿出幾塊烏煤,加到火盆中。
做完這一番動作,他又重新攤開那卷筆記看起來。但這一次,那些圓潤的楷體在眼前晃來晃去,卻一字也入不了心中。剛才勉強專注的心神再攏不起來。
一時間看著麵前的書頁,思緒卻回到那些自帝都中帶來的消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