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碧玉!
走出暗晦的牢房,宋曉立於陽光之下,愣愣看著庭前常青的樹木,恍若隔世。
向陽草木,欣欣如蓬。
草木隻要得到陽光與水源,便能很好地活下去,抽出枝條,長出嫩葉,開出一樹繁花,儘情展現自己的生命。
可是人呢,所求所欲,所行所言,總是想要抓住更多的利益。因為欲望,而變得麵目扭曲猙獰,卻猶不自知。
或許是自己苛責了吧。但是,從謝流塵今日所說的話來看,現在他雖然隻為求自保,但遲早也會變成那種所謂老謀深算的人吧。
一開始隻是想自保,然後逐步深陷,甚至變得樂在其中。驕傲的謝流塵如此,那個人,也會變成這樣麼……
“公主……”宮女看她神情有異,輕聲提醒她道“先回宮歇息一會兒吧?”
宋曉木然地點點頭,任她輕輕扶持著自己離開。
走出大門之後,她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這森森庭院,踏入車中。
一路無話。回到寢宮之後,停綠看她神色不對,隻當她見了被押的駙馬心裡不快,也不敢問詳情如何,隻撿些宮裡聽到的趣事來說,以博她一笑。
宋曉心不在焉地聽了半晌,忽然打斷她的話問道“停綠,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姓陳的內侍?”
“姓陳?宮裡姓陳的人多了,公主是說誰呢?”
“他……以前我入宮麵見父皇是,是他引的路。”
“哦,那得是五品以上的公公吧,可是五品以上的不少,而且裡麵也有許多姓陳啊。”停綠回想道“公主還記不記得那人相貌如何?”
“清秀……”說到這裡,宋曉也知此事查找起來甚是渺茫。說不定,隻是借了誰的身份一用。因此便不欲再說。
但是,除了這裡,又有到哪裡去找楚越人呢?或者明天求皇帝讓自己出宮走走,到伏波堂去找他?
停綠見她神情有些萎靡,便提議道“公主,要不要到花園裡走走,散散心?”
“不用。”宋曉搖搖頭,道“待會兒你同母後說一聲,今日晚膳我便不去她那裡了。”
“公主是想吩咐禦膳房單獨做些小菜麼?”
“不,我今天不想吃飯。母後那裡,你同她說一聲,彆讓母後擔心——”忽然有什麼在心頭一閃而過,她凝神想了一會兒,竟是抓到了一個線索,忙問停綠“母妃……我是說娘親她以前住的地方,現在沒賜給彆人吧?”
“當然沒有,皇上還吩咐了人定期修整打掃呢。”
“那,那裡可還有母妃身邊的宮人在?”
“雖說錦娘娘過身之前就將眾人遣散了,但不是還有位姑姑不願離去,守在芷汀苑麼?”停綠道“當年皇上怕您觸景傷情,自來到皇後娘娘這裡後便不再讓您去芷汀苑。這麼些年過去,您一時忘了那位姑姑也是有的。”
“她……是母妃身邊的人麼?”
停綠搖搖頭,道“這個停綠就不清楚了。不過,能一直為錦娘娘守在那裡的,應該是與錦娘娘極為親厚的人吧。”
“好!”宋曉驀然起身,道“停綠,我要去芷汀苑!”
看著緊閉的大門,停綠看了一下方位,領著宋曉繞到宮牆後,那裡果然有扇小小角門。輕輕推了一下,是閂上的,敲了幾次,力道逐漸放大,還提高聲音問了幾句,卻還是不見有人來應門。
“大概是沒想到有人會來吧。”停綠轉身道“公主,就快用晚膳了,要不,咱們明日再來?”
宋曉搖搖頭,示意她讓開,然後拉起門環使勁地重複推——拉——推——拉這個動作。
許是許久無人走過這道角門的關係,隨著門麵搖晃,許多陳灰抖落下來。停綠顧不得為自己擦上一把,忙舉起袖子攔在公主頭上“公主,您這是做什麼?”
這時,門已經從剛開始能推進半指的空隙,擴大到可以推進三指了。宋曉又搖了幾次,直到確認門縫中可容一隻手通過,才停止搖晃的動作。
“角門都是用鐵鏈纏繞後插上鐵銷的,並沒有用鎖。”宋曉解釋道,“這麼一晃,鐵鏈會掉下幾圈來,就有了鬆動的餘地。”說著,宋曉剛要伸手進去拔那鐵銷時,卻聽到裡麵有鐵鏈抖動的聲音。
隨著多年沒有塗過油的門軸發出刺耳的磨擦聲,角門被裡麵的人打開了。
開門的白衣女子驚愕地看著宋曉,脫口而出“公主,你怎麼來了?”
“方才在後院收拾衣物,一時未聽到這邊的動靜,還請公主恕罪。”這顯然已年紀不小,卻仍風致猶存的女子,口中雖說著告罪的話,眼神卻是無波無瀾,靜若淵潭。
方才驚呼之後,那女子便立刻向宋曉見禮,迎著她和停綠進了院中。
芷汀苑苑如其名,是極雅致的所在。在大氣雄渾的宮殿之中,這座令人一見便想起江南小橋,柳絮風堤,流水桃花的院子,靜靜偏於一隅。
雖不及雲夢澤那般,有遺世獨立的美好,但那份素雅潔淨,卻也不遑多讓。
但現在宋曉無心欣賞美景,此刻心心念念的,隻有一件事。
“請問,你是侍奉先母的人麼?”宋曉問道。
聽到“先母”二字時,那女子垂下了眼眸“是。”
“你可是姓楚?”
“是。”
“停綠。”宋曉道“方才楚姑姑說正在收撿晾曬的衣物,你去幫個忙,我還有話想問一問楚姑姑。”
停綠清脆地應著,便走出廳堂,向後院轉去。
支開了不知情的人,宋曉也沒有心思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便問她道“閣下既然在此間守了許多年,又是楚姓,想來當與貴妃交情極深。也該知道我的事情吧?”
楚姑姑淡淡道“無論你之前是誰,但你現在是公主。”
果然是知情人。宋曉隻覺心跳個不停,掌心中似乎也滲出了汗水。她竭力穩住聲音,卻還是有一絲顫抖“請問您知道楚越人在哪裡麼?”
這女子自然是楚菲。那日楚越人從昏迷中醒來,對她說出深藏的心事後,便再沒露過麵。但她知道他還在宮中,每日早出晚歸,也不知在做些什麼。隻是知道,楚越人並沒有再去找那女子。看來,是決心早早斬斷了。那麼,現在這女子找上門來,自己應該幫他擋下才是。
楚菲道“公主找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