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金!
三日後,淩溪城頭,我裹著一身破鬥篷藏在人群中。清肅和幽韻護在我身邊。
看著暴動的民眾與酆國的士兵瘋狂地相互砍殺,蜂擁著去開城門,還有仍在滴血、高高懸掛在城頭的酆國城守的頭顱,我不禁一陣唏噓。
“那個城守,紅棘捎過信兒,他是因為家人孩子都被作為人質才會死守淩溪。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我有些不忍地說,“我當初,很是不喜歡他。不過,能為家人守到最後一口氣,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主子,這太亂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幽韻說著,往城下看了一眼,著急道“攝政王的兵馬要進城了,人這麼多,彆擠傷了你。”
我將鬥篷緊了緊,走到城邊,順著她的視線往城下一看,正對上宗政澄淵向上看的目光,看見我裹得隻剩兩個眼睛的臉,他仿佛微微一笑。
我一驚,後退幾步,對身後幽韻他們說“玄鏡應該離得不遠了,你們去接應一下,我自己回去。”
“那怎麼行?”清肅習慣性地皺眉,他總是對我皺眉。
“放心,這會兒他們都去迎接攝政王了,大街上根本沒人。一回去,我就回地宮等你們。”我展顏一笑,轉身離開。
大路上很寂靜,遠處傳來雷鳴般的呐喊聲“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我小心地繞過一具具異族的屍體。血模糊了他們的表情,不知道,他們死前的那一瞬間,想到的是什麼呢?
推開水園的大門,還未及生出回家的欣喜,一陣嘈雜聲從東麵傳出。我心中一緊,匆忙回到大門口,將左邊石獅子口中的珠子向右一轉,一道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地道出現在石獅子背後。
小心地走進去,關好了門,我舉步往東麵的方向走去,步子情不自禁地邁得很大。一邊走,我一邊思索著。會是酆國士兵?不會,藏匿的人不會弄出那麼大的聲音。暴民?也不像,水園是這城裡最大最好的建築,他們都知道是笑緣商號的房宅,輕易是不會進來的。
那麼,會是誰呢?
來到水園的東麵,我走出密道,密道的出口是一間暗室,外麵看不到也找不到,裡麵卻能清晰地看見外麵的全部。
一看之下,我不知道該是驚訝還是該感歎。園子裡的人,赫然是應該出現在長街,受萬眾擁戴歡呼的--宗政澄淵!
替身!這兩個字剛剛浮出我的腦海,他突然說話了“這就是水園?”聲音沉和幽靜,有種說不出的勾人心魄的力量。
“是是。這是本城最好的建築了。目前主人逃難去了,請王爺委屈一下,暫居此處。”唯唯諾諾應聲的是淩溪的師爺,自縣令被酆國士兵殺害之後,他就算是本地最大的官了。不過在當朝攝政王麵前,大概渺小得就像螞蟻腿。
“聽說,目前全國最大的笑緣商號就是從你們這發展起來的,掌櫃就住在這裡?”宗政澄淵在前麵踱著步子,看似漫不經心地問,目光卻仔細掃視著園子的每一個角落。
“是是。”
像是對師爺的回答不太滿意,宗政澄淵開口“成歌,你覺不覺得,這次的暴動,暴發得太快、太好了?”
從小就是宗政澄淵的陪讀,長大了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心腹,嶽成歌對宗政澄淵有著無人能比的忠心。隻是,忠心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想什麼。麵對宗政澄淵的問題,他頗有些不解“王爺,這不是您精心策動的結果嗎?”
“結果自然是一樣的,隻是,過程卻有些出入。時間,太早。”宗政澄淵的目光轉向走廊儘頭那一排華美的房間,舉步向那邊走去。
“時間?”嶽成歌緊緊跟隨,卻仍然不解其意。
“成歌,一個計策的形成,以及成功的實施它,最重要的,是什麼?”
“應該是計策的周密。”
“不,是時間。”站在一麵牆之前細細打量,宗政澄淵眸中精光忽現,“動早了,時機不到;動晚了,時機已過。所以,掌握時機是很重要的。而,更重要的,是能調動這種時機。”
“屬下還是不很明白。”嶽成歌依然一臉疑惑。
“拿這次暴亂來說。讓一個人死,很容易,讓一個人絕望,也很容易。不容易的是,讓一個人,在絕望中生出反抗之心。這一點,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對一般民眾來說,我暴動,可能立時就死,我忍著,或者還能活三天。隻有當他充分認識到,忍,不是最好的出路的時候,他們才會想到反抗。”宗政澄淵用馬鞭敲了敲那麵牆的牆壁,繼續說“我最初以為,還要一個月,至少也要二十天。而結果卻提前了這麼多,這讓我怎麼能不驚訝呢?嗯?”
“屬下明白了。王爺的意思是,有人私下裡動了手腳。”嶽成歌說。
“明白了?”宗政澄淵懶洋洋一笑,前一刻眼中還有一絲笑意,下一刻,卻變得比冰還薄利,“明白了就找人把這牆拆開!”
“王爺?”
“拆。”宗政澄淵不再說一個字,轉到那牆對應的屋子裡,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再舉目四顧時,忽地一楞,隨即哂然一笑,對匍匐在地的我說“你倒是很老實。”
我跪在冰涼的白玉地麵上,靜靜地承受著他審視的目光,頗覺得有些壓力。心裡苦笑不迭,我能不老實嗎?再不老實,被他揪出來,小命都要玩完了。不過,真的很後悔當初用白玉做地麵,真的好硬好涼好疼啊。不過好在,剛才那個破鬥篷我在進地宮之前就扔了,他應該不會記得城頭上的匆匆一瞥。
“抬頭。”
他的聲音很平和,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強硬。我依言抬頭,目光被他捕獲。他的眼看起來不如當年銳利,卻深入幽潭,像把什麼都藏在其中。
“我見過你。在城上。”
一句說,說得我好一陣顫抖,隻得硬著頭皮答“民女是仰慕王爺的英姿。”他不會連清肅和幽韻都看到了吧,要真的看到了,這謊可就不好撒了。
“哦?”他挑眉對跟著嶽成歌進來的師爺說“你認不認識她?”
師爺打量了我一會,回說“回王爺,小人不認識。”
“提個醒給你,她可是笑緣商號的掌櫃?”
聞言師爺再次細細看了我一會,猶豫著說“小人確實不認識這個女子。但也不認識笑緣商號的掌櫃。一直以來,大家都傳聞,笑緣商號的掌櫃其實不是經常露麵的水玄鏡,而是另有其人。不過這個人誰也沒見過。”
連嶽成歌都說“王爺,笑緣商號的掌櫃怎麼能是個女人?”
對對,我附和著連連點頭,心中暗喜,他肯定是沒看到清肅他們,不然一定早問了。這算不幸中的大幸吧。忙說“王爺怕是誤會什麼了,那個幾乎壟斷雅樂經濟的商號掌櫃怎麼可能是區區民女我呢?”
自古,人怕出名豬怕壯。生意做得越大,越是要小心謹慎。從最早開始,我就從不在人前出現,場麵上的事都是玄鏡處理。一來,女子當家不得人心,二來,他們也實在擔心我的安全。我身邊的這幾個,除了我,就連幽韻,都是一身好武藝。清肅曾說要教我,可我實在是學不好,所以,就成了他們的重點保護對象。也所以,世人隻知有笑不歸,卻從不知笑不歸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