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醉!
徐徐的鳳蝶香飄散在空中,那香氣彌漫在心裡,卻流落出讓人難以忽略的悲傷。
“其實,這香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夢斷情殤。”久久不語的宋皇後突然輕聲地說出來。
這一字一句送進德妃的耳中,便如萬箭穿心一般,因為這個名字在久居宮中的女人心裡便是最忌諱聽到的東西,這種香聞名遐邇不是因它獨有的香氣,而是因為它另一個隱晦的特點,它不足以致命,卻會讓女人永遠地失去繁衍的能力。
德妃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氣,卻原來,早在賜香的一刻,皇上便已將我丟棄,早在那一天,他便已將我的命運鎖定在這殘忍的幾個字上,夢斷情殤。
德妃清冷的眼眸閃著光,淚慢慢地旋轉著,卻偏偏不落下來,她隻是凝望著她的夫君,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他卻冷的像是一塊冰,無悲無喜,此刻她才明白他天生的決絕與情薄便是他最得力的武器,隻可惜,這一次對付的竟會是自己的女人。
宋皇後冷冷地說“德妃妹妹還有什麼可說的嗎?要不要找你宮中的秀蓮問問話?還是剛剛奉茶的宮女?”
德妃笑著搖搖頭,既然皇後有膽量說出來,這些人此刻恐怕早已先自己一步去了,不想再說什麼,隻是好奇地望著趙匡胤,唇微微顫著說“皇上要怎樣處置臣妾?”
趙匡胤端正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好半天才說“曹氏霏蘭藐視人倫,不敬尊長,因禁足遷怒太後,懷恨在心,痛下殺手,竟在藥中投入花燭致太後鳳體大傷,本應處死,連坐九族,朕念你曹氏一門忠君護主,父兄皆為我大宋良將功臣,特恩準曹氏終身永居迎春殿,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花燭?所有的人都是愣在那裡,包括牽連此中的宋皇後也是微微一愣神,難道不是微量的甘遂,而是這劇毒的花燭?
卻隻有曹霏蘭像是旁觀者一般會心地笑著,這一輪混亂的廝殺眾人怕都隻是一個可憐的糊塗蟲,自己不過是提前收場罷了,早晚而已,她突然好奇地盯著杜太後,眼睛裡全是佩服的目光。
好久,杜太後才緩緩地抬起頭,冷冷地望著前方,卻意外地並不是對著昔日的德妃今朝的曹氏,而是沒有聚焦點地望著,她的眼放空一般,像是對著空氣在說“難道你就這麼的恨哀家?難道就這麼容不下哀家嗎?”
曹霏蘭搖搖頭,展開唇卻沒有聲,她隻是重重地叩著首,卻理智地轉而問趙匡胤“皇上為什麼不賜死臣妾?為什麼不乾脆要臣妾去冷宮?”
“朕??????”趙匡胤開了口,卻繼續不下去。
也許答案已經明顯,心裡問著,皇上你有沒有一絲不忍?
曹霏蘭突然笑起來,為什麼就連一句假話都不願給臣妾?不管是不是你的誑語,臣妾都寧願再相信一次,也是今生最後的一次,可惜你連蒙騙的恩惠都不舍得給我。
沉寂,卻摒棄不了這無力的結局,一切人都沉浸在裡麵,似乎這無言便是所有人的了局,又或者落入其中的怕不隻是今日的曹霏蘭,隻怕還有他朝的自己。
念香冷冷地環視著一屋子的人,每個人都冷的可怖,她可憐地笑笑,錐心的痛慢慢地從心裡向四肢百骸傳開,她竟慢慢地落下淚來。
曹霏蘭沒有等太後和皇上命她平身便自作主張地站起來,她搖搖晃晃地走著,卻突然看見流著淚的念香,她淡淡地笑著,輕輕在她耳邊說“我不稀罕你的眼淚,你不要以為你什麼都沒做,其實你和他們一樣,你的手上也是血跡斑斑,不信你看,哈哈哈!”
所有的話她說的都是那麼的輕,卻隻有最後的笑聲狂妄地顯出來,不止響在念香耳邊,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迎春殿。
曹霏蘭燃上濃重的鳳蝶香,她靜靜地坐在鏡前,當趙匡胤邁入的一刻,她正對著鏡子細細地描畫著她如煙的娥眉。
趙匡胤皺皺眉頭,忍不住咳起來,這香氣重的惹人作嘔,他卻聽見曹霏蘭冷冷地詢問著“怎麼,皇上不喜歡?臣妾還以為皇上喜歡才會賞賜給臣妾,今日皇上難得來,哈哈,隻怕是最後一次來,臣妾想讓皇上印象深刻些,索性把它們都點上了,難道,不香嗎?”
趙匡胤方才緊緊攥起的拳頭,卻在此時無力地鬆開來,他望著鏡中美麗的倩影說“霏蘭??????”
“哈哈,真是難得,皇上竟還會記得臣妾的名字,臣妾就是死,也死而無憾了,皇上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然,皇上怎麼會屈尊來這迎春殿?”她放下手中的黛,轉過身來。
趙匡胤突然痛恨著這女人的直接與刻薄,她所有的表白在這一刻似乎都將他撕裂得體無完膚,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微微收緊他鋪滿冷酷的眉眼,他不言,她亦是不語,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守著彼此最後的時光。
許久,他才遞給她一卷白綾,冷靜無比地說“保全你一家老小吧!”
她恍惚在他無情的鏡像裡,慢慢地體味,卻突然微微一笑,她終於想起他這雙眸子在哪裡見過了。
她忽然在這一刻像是恢複了那久遠的記憶,眼前閃現著父親對著自己親生母親說話的樣子,“如柳,你既然對我不忠,還是早做了斷的好,保全霏蘭吧!”
她是庶出,她的娘出身並不體麵,可她卻為他生養了女兒,而他,她的父親卻聽信彆人的挑撥離間,聽信了大娘的一麵之詞,便無情地為她娘決定了最後的命運,那一年她才五歲。
娘死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她嚇傻了,嚇得幾乎忘記了哭泣,她昏倒在地上,卻在最後一刻記住了那男人的眼神,清冷無比,而此刻,他卻為她重現了這可怕的一幕。
德妃冷冷的凝望便成了她此生最後的篇章,它華麗卻又似乎帶著腥紅的血,噴射出最耀眼的光芒,那光刺得人眼疼,卻震撼得無法讓人調轉眼眸,仿佛目光的離開便是一種損傷。
趙匡胤突然有些站不住,他躲避著那鋒芒,默默地垂下眼,她終究曾是自己的榻上之人,而今,卻隻是這樣彼此冷漠的對望,岑寂的唇不能給與她更多的安慰,他卻意外地問“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她愣在那,好一會兒才收起方才的絕望,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絕美姿態淡淡地對他笑著,那笑美得令他窒息,他恍惚在兩人這陰冷的空間裡,幾乎有一絲哀傷。
他不自知地向她的臉龐伸出顫抖的手,而她卻倔強地側過臉,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那無助的顫抖似乎也在嘲笑他的虛偽,而他卻真的是有一些心傷。
“臣妾要皇上親自送臣妾走,臣妾要皇上看著,看臣妾的最後一眼。”曹霏蘭幽幽地吐出那話,卻冰得趙匡胤心疼。
“好。”趙匡胤想,這怕是此生他真正寵她的一回。
白綾揮舞在空中,像一朵盛開的白蓮花,曹霏蘭輕輕挽著它,靜靜地對趙匡胤說“若有來生,皇上可不可以像待念香那樣待臣妾?”
趙匡胤點點頭,他顫抖地忍著淚。
卻聽見曹霏蘭說“若有來生,臣妾想,還是不相見的好??????”
情斷,魂散,癡夢無邊。
趙匡胤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似乎手中的血一直蔓延,一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