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睛，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劇痛從後背處一路傳達至大腦，威爾遜十多年沒有思考的腦子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銀匕依然插在後背，刀柄上的繚繞黑氣還未散去，此時卻已經有一隻手握住了它。
凱恩手腕微動，匕首儘數沒入院長後背。然後狠狠抽出——
少年看著眼前黑袍人微微顫抖的身軀，輕聲開口
“還沒死嗎？那再補一刀好了。”
威爾遜想起哪裡不對了。
同屬於黑暗，黑暗體質甚至比他這個亡靈法師還要純粹的黑暗之子……怎麼可能懼怕那把匕首上繚繞的黑暗之氣？
他想通這點，隻覺得後背有颼颼的涼風吹過。威爾遜想立刻轉身，卻意外地察覺到身體的僵直，連動一動手指都格外困難。於是在受了凱恩插入心臟的一刀後眼睜睜地倒了下去。
尤希婭出了一口氣，收起法杖。
她走到他跟前，看著他附身從威爾遜心口上拔出匕首。“剛才他怎麼突然不動了？”她問著，看了一眼躺著的修道院院長。
凱恩手中的匕首在黑暗中泛出幽幽銀光，刀身的每一條繪刻紋路都充滿美感
“應該和匕首上刻著的魔法陣有關。”他越來越覺得這把匕首有些不同尋常。當初拿到它的時候原本打算回部落就找長老幫忙鑒定的，結果後來發生那麼多事情，匕首的事也就越推越後了。
“接下來就快要返回帝國了吧？到時候找帝國的鑒定師鑒定一下好了。”尤希婭建議。
少年點了點頭。
“咳咳……”一直躺著不動的威爾遜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蒼白布滿灰斑的手臂無力地垂下，在他體內，僅剩的黑暗氣息正在快速流逝。
“女兒……我的女兒，咳……”他輕聲自語，沙啞的嗓音此時聽起來仿佛衰老了一千倍。“親愛的……我的……”
威爾遜躺在那裡，兜帽已經滑落，露出一張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輪廓的俊朗容顏。但此時皮膚卻呈現出病態的蒼白，臉頰消瘦的仿若皮包骨頭。一點水分也沒有的嘴唇好像兩片枯黃的樹葉，隨著開合機械地輕微翕動。
從他說出第一句話開始就已被尤希婭聽見，聖女輕輕蹲下身來看著這個曾經的伯多祿修道院院長，曾經全身心效忠聖光的男人，已經徹底淪為黑暗的從眾。
看著他徒勞無功地大口呼吸，尤希婭輕聲開口
“你的女兒，是叫做蘇嗎？”
殘喘的軀體一窒，威爾遜的眼珠費力地轉向她，有些急促地喘息著
“她……在修道院外部。”不知為什麼，看到院長的眼睛，少女沒有選擇把完全的實情告訴他。
“你，真的……看見……咳咳，”威爾遜沒什麼力氣地咳嗽著，“她……不該在這裡的啊……”
說完這句話，院長就不再動彈，靜靜地躺在地上，任由冷寂的黑暗包裹。
聖女依舊蹲在那裡，看著他，主動把接下去的話說完
“你知道修道院內部蘊含的黑暗氣息比外部更猛烈，所以為了防止你的女兒進入內部，你設下了專門克製她的禁製。”
“這個禁製，會跟隨她的體質而改變，也就是說，不論她是什麼形態，人類或是靈體，都無法再進到這裡。”
“你不希望她進來，不希望她變得和你們這些人一樣。”
“可是你為什麼……在當年，鎖住修道院外部的大門呢？”尤希婭輕輕問他，“隻有這點，我一直想不通。”
威爾遜胸膛幾乎已不再起伏，他的聲音仿佛壞得不成樣子的風箱，還要被人用力拉動，每一個語調都破碎微弱
“那個時候……我們，都……已經……包括……包括……”話語戛然而止，威爾遜的頭永遠不能抬起了。
尤希婭靜靜地站起來。
“走吧。”凱恩看著她。
尤希婭點點頭。
兩人並肩的背影，此時仿若成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