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我的出現是個意外了。”丹菲道,“我這事辦得不漂亮,還累得你來為我善後……”
“你救了珍娘——第二次救了她。”崔景鈺打斷,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曹丹菲,我真心感激你。珍娘這次不知情,所以這恩情算我欠的。你日後可以向我提一個請求,隻要不違背國法道義,我都會為你做到。”
丹菲心中五味雜陳,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麼。
棋盤上輸贏已定,丹菲這邊潰不成軍,隻等崔景鈺最後一將。西斜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拉出長長的身影。
“不下了?”丹菲笑了笑,“你贏了呢。”
崔景鈺看著丹菲那邊因為心神不寧而下得爛得一塌糊塗的棋局,譏諷的笑浮現在英俊而蒼白的臉上。
“贏你也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之事。”
隻一句,就瞬間打消了丹菲心中所有的旖旎的情感,和全部的難以言喻的糾結。她登時火冒三丈,恨不得將崔景鈺這張狂傲的臉狠狠摁在棋盤上。
這次事件的善後工作,是李隆基吩咐高力士去做的。高力士仔細打點一番,賀蘭奴兒就當作溺斃處理,連停屍都免了,直接抬去了化人廠。大火一燒,美人化作塵土。
丹菲則謊稱是賀蘭奴兒借口孔娘子病了,將自己請去自雨亭的。反正賀蘭奴兒已是死無對證。
含涼殿的女史就這麼輕易地死了,本該仔細查一番的。但是一來眾人解說有條有理,二來賀蘭奴兒也並不受寵,三來負責調查的賀婁尚宮也估計此事同安樂公主脫不開乾係。
既然能將醜聞遮掩住,孔家也沒鬨起來,那死個女史也算不了什麼大事。
於是賀婁尚宮大手一揮,將此事當個意外了解了。
賀蘭奴兒的遺物很快就被清理了出來。她入宮這麼多年,還是小有積蓄。賀婁尚宮也不想發枉死人的財,將遺物錢財全部都交給了賀蘭家的人。
賀蘭奴兒家如今隻有一個不成材的兄長,懶惰好賭。他接了妹子遺物,轉頭就將那些釵環當了,揣著銀子又進了賭場。至於妹子是怎麼死的,他壓根兒一句都不問。
倒是丹菲事後想起來,心中感想很複雜。
賀蘭奴兒要害她,自然該死。死在自己愛的男人手中,也不知她是更加怨恨,還是覺得求仁得仁。
丹菲是見過崔景鈺砍殺突厥兵的,當時便覺得這人看起來像個繡花枕頭,動起手來倒有幾分真狠辣。這次崔景鈺殺賀蘭奴兒時,丹菲已迷迷糊糊,卻是依舊深刻記得他的雙手是如何輕易又果斷地擰斷了那纖細的脖子。
丹菲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並不畏懼殺伐。但是她依舊為他親自動手殺人而感到深刻地震撼。
孔華珍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這一麵吧。崔景鈺將她保護得那麼好。所以丹菲覺得,賀蘭奴兒一旦動了這個心,要去害孔華珍,她在崔景鈺心裡就已經死了。崔景鈺是不會再留著她的。
回去之後,孔華珍倒沒事,反而是孔伯母被嚇得小病了一場。
長輩見多識廣,哪裡不知道那日宮中情境險惡。隻是既然已經遮掩了下來,人沒傷著,也沒借口去找安樂公主的麻煩,也隻有把這一口惡氣往肚子裡吞了。
崔景鈺次日就上門來,送了厚禮給孔華珍和孔伯母壓驚。
孔華珍至今還以為是自己體虛暈倒了,渾然不覺她剛在身敗名裂的關口上轉了一圈回來。但是孔家伯父伯母是明白人,知道侄女是被安樂公主陷害的,於是再看崔景鈺,就沒那麼熱情了。
“昔年武皇後給太平公主和武駙馬指婚,便直接賜死了駙馬原配發妻。如今安樂公主愛慕崔四郎,人儘皆知,甚至都不惜動手謀害我們珍娘了。若皇後愛女心切,有意招崔四郎為駙馬,我們珍娘可不岌岌可危?”
夫妻倆私下議論時,孔伯母憂心忡忡。
孔伯父道“我看崔四郎是不想國婚的,待珍娘也好。便是武皇後,也不敢賜死我們孔家女,更何況韋皇後乎?”
孔伯母呸道“你當隻要沒賜死,其餘的就不算數了?若是命和離呢?若是安樂公主再對珍娘動手呢?防得了一次,沒有法子防一世的。不過是嫁個夫君,卻要提心吊膽過日子,那這婚結來有什麼意思?橫豎這些都是女人的苦,你們男人沒疼在自己肉裡,都不當一回事!”
“你彆著急。”孔伯父忙哄著老妻道,“你說的道理我都懂。阿珍無過,若平白被和離了,也是奇恥大辱。更何況那安樂公主如此嬌縱跋扈、心狠手辣,誰知道還會做出什麼惡毒之事。我們以後可要多避著她一些。”
“她若要對阿珍下手,我們防不勝防。”孔伯母道,“不如我想借口養病,帶著阿珍去莊子上小住。安樂這事,崔四郎惹來的,讓自己處理好。若不行,咱們寧可退婚,都不要送個女兒去吃苦受怕。咱們孔家的女兒,難道還愁嫁不出去了麼?”
孔家的態度不僅傳遞到了崔家,整個權貴圈子裡也都有所耳聞。眾人不明就裡,隻知道安樂公主私下似乎是欺負了孔華珍,孔家將帳算在了崔景鈺頭上。愛慕崔景鈺的貴女們紛紛竊喜,嘲笑孔華珍太嬌氣,又在暗地裡罵幾句安樂太跋扈,全都在一旁看笑話。
孔家將孔華珍保護得滴水不漏,把流言蜚語全部都攔在了外麵。孔華珍一邊陪著伯母進山禮佛,一邊思念著崔景鈺,沉浸在幸福之中。
李碧苒聽到了這個流言,不屑一笑,低聲自言自語,“安樂當初也是鬨著要崔景鈺退親給她做駙馬的,結果才鬨了半截,自己就被武崇訓弄大了肚子,不得不匆忙下嫁。她這淫性要是不改,我看她這次也不見得能嫁成崔景鈺。”
宋紫兒進來道“公主,世子派了管事來回話了。”
“說了什麼?”
“世子已將那個郎君安頓在王府裡了。大王請了族老,尋個最近的吉日,就將他過繼到膝下。公主您寫的關於崔郎的言行舉止的提要,也都帶去讓他熟讀詳記,照著練了。世子說他一定會把這事辦好的。”
李碧苒不以為然,“他就是學一輩子,也學不像崔景鈺三分。不過有那張臉,再能在牙床上好生伺候安樂就夠。安樂公主那邊怎麼樣了?”
宋紫兒道“奴如今同那個掌管公主湯藥的婢女已是結義姊妹了。他日那一位韋郎侍寢時,她會下手調換避子湯藥。”
“好。”李碧苒滿意道,“定要讓安樂早日懷上!近來那武延秀也同她打得火熱,可不能讓武家又把這個下金蛋的雞給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