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太後眉頭緊蹙,冷冷盯著丹菲“你可知曹永璋此人?”
丹菲語氣平常道“奴入宮後,聽教導女史講過。他好似曾經對先帝圖謀不軌?”
公孫神愛茫然地左右張望,醉醺醺道“阿段,你不要以為你和鈺郎能在一起。你是他表妹,家道中落了,做妻不配,做妾不成。哈哈……”
“怎麼,我又變回阿段了?”丹菲道,“說到底,你果真是嫉妒我。”
“還不快扶你家娘子下去醒酒!”賀婁尚宮沒好氣地瞪了那個婢女一眼。
丹菲順勢道“奴送公孫娘子回去吧。”
韋太後冷眼看她們匆匆離去,方慢慢地朝麟德殿的正殿走去。
“賀婁,你可還記得那個曹永璋?”
“奴自然記得。”賀婁尚宮道,“此人十分張狂,非但辱罵先帝,還譏諷您出身低微。此人一家三口後來死在火中,屍身燒得麵目全非……若是詐死,也不是說不過去。”
韋太後沉吟著,“他孩子多大了?”
“他隻有一女,若算起來……”賀婁尚宮遲疑了一下,“算起來,年紀確實和段氏一般大。”
韋太後停下了腳步,蹙眉道“那個喝醉的,好像說阿段收著曹家之物?”
丹菲一走出韋太後的視線,就將公孫神愛丟給那婢女,拔腿就跑。
她一陣風奔回殿中,急切尋找著崔景鈺的身影,不留神一頭撞進一個男子懷中。
“你這沒頭蒼蠅似的,在做什麼?”段義雲笑吟吟地將她扶住。
“怕我就快要做個沒頭的人了!”丹菲一頭大汗地抓著他,“公孫神愛不知從何處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喝醉了酒,方才跑去同太後都說了。太後不好糊弄,定還會查我。我必須現在就出宮去!”
段義雲神色劇變,立刻拉著丹菲轉去一處屏風後。崔景鈺正和李隆基坐在一起喝酒談笑。
丹菲一看,氣不打一處來,跺腳道“都是你的錯!”
她一貫硬朗刻板。這脆生生的撒嬌一般的指責,令李隆基跌了酒杯,也令崔景鈺渾身都一陣發熱。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崔景鈺笑著來拉她。
丹菲簡明扼要道“公孫神愛嫉妒,告訴太後我就是曹永璋之女!太後八成信了她。”
韋太後心眼狹小,睚眥必報。若確認丹菲是曹永璋之女,又在自己身邊欺騙了自己三年,必定不會放她活著離開!非但如此,送丹菲進宮的崔家和臨淄郡王,都會被牽連。
崔景鈺神色劇變,立刻站了起來,“我這就帶你出宮!”
丹菲這時忽然又冷靜了下來,“不,我不能走。我一走,就坐實了這罪名了。這樣崔家和郡王,都會被牽連。”
“不可!”段義雲和崔景鈺異口同聲低喝。
唯獨李隆基已喝得醉醺醺,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你必須出宮!”段義雲肅然,“段家有不少部曲被韋家收編,講不定有人認得阿江。若是指認了你,你就必死無疑。況且韋皇後抓住你,就好比抓著我們的命脈。至少我和景鈺都會受鉗製,影響大計。”
“我逃了,雲英和萍娘也必死無疑!”丹菲急紅了眼。
“我有一計。”崔景鈺冷聲道,“阿菲,你同雲英她們,挾持我出宮。”
段義雲驚愕。
“好!”丹菲露出興奮的笑意,“置於死地而後生。崔景鈺,我沒選錯男人!”
丹菲朝上座望去。韋敬正在同少帝敬酒,笑嘻嘻地沒個正形。他站得離少帝極近,手裡琉璃杯中盛著葡萄酒。少帝不冷不熱地看著他,已是十分不耐煩。
丹菲對兩人恩怨再清楚不過。少帝還是溫王時,沒有少受韋敬侮辱奚落。少帝心愛的宮婢被韋敬糟蹋,含恨自儘。少帝為此同韋敬打過一場架,還反過來被韋後斥責思過。即便是此刻,韋敬對少帝也沒什麼尊敬,談笑的姿態依舊十分輕浮。
丹菲立刻摘下華勝,取了上麵一塊拇指尖大的翡翠。她把翡翠拋了拋,彈指一射。
韋敬端著酒杯正要飲,手肘突然被一物撞上,大半杯酒嘩啦一下全潑在了少帝臉上。
眾人驚愕之中,少帝抹了一把臉,突然暴起,拔出裝飾用的佩劍就朝韋敬砍去。
“我要殺了你————”
宮婢大汗淋淋地小跑而至,跪在腳下,雙手將一個布包奉上。
“太……太後……搜出來了!”
賀婁尚宮鐵青著臉打開布包,果真就見一把古樸的短刀。她微微拔出一點。銀光迸射,雪亮的匕身上,果真刻著一個曹字。
“太後,您看……”
韋太後麵色陰鷙,“將段氏……將她帶回來問話!”
賀婁尚宮剛戰戰兢兢地應下,就見內侍總管哭喪著臉地奔了過來,哀聲道“太後,麟德殿中出事了!上洛王世子拿酒潑了大家,兩人起了爭執,大家正舉劍滿地追著他砍呢!”
韋太後登時氣得險些仰倒。
麟德殿中亂作一團,教坊樂工已經抱著樂器躲得老遠,宮人們好似小雞追母雞似的,跟著少帝跑。眾人徒勞地勸,卻無一人趕上前阻攔。韋敬斜冠倒履,狼狽不堪,雖然氣得要死,到底不敢反抗。
其餘賓客都不清楚少帝脾性,生怕他萬一是個暴躁狠辣的性子,被無辜牽連了就不好。於是除去想留下來看韋敬笑話的,其餘紛紛起身告辭。官員們攜帶者家眷,匆匆離了麟德殿,朝宮門湧去。
等韋太後趕到,安撫了少帝,斥責了韋敬後,賓客早就散得七零八落。
“太後贖罪。”賀婁尚宮冷汗潺潺,“奴派女官尋了一圈,都沒見著段氏和那個姚雲英。”
韋太後狂怒地摔了一個玉杯,“定是混在臣官家眷裡逃走了。派金吾衛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