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望著他,淚水潸然而下“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他本也可以逃走的。”
“我知道。”李隆基對著美人落淚最無招架之力,“我絕不會將他棄之不顧。”
丹菲朝他恭敬作揖,道“鈺郎一日不獲救,我就一日寢食難安。郡王身負大業,要顧全方方麵麵,我也沒有要您為了景鈺不惜一切。景鈺是我所愛之人,若要救他,我願儘全力相助!”
李隆基笑著點了點頭,“我要攔著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你放心就是。”
是夜,段義雲和丹菲留在臨淄郡王府裡,商議接下來起事要務。
“宮苑總監鐘紹京,”李隆基一手指著紙上的人名,道,“若想攻入宮苑,便需要他開門放人。不然若是強攻,一來耗損兵力,二來耽擱時機。韋氏挾持新帝在手,到時候押著新帝上了城門,難保羽林軍不倒戈。這就又重演了廢太子之事。”
段義雲道“之前我和此人接觸過幾次。此人膽小怕事,油滑投機,並無甚大才。”
丹菲道“若不是如此,還擔心策反不了他呢。”
“我親自去見他,務必將他說服。”李隆基道。
“當心。”丹菲道,“若策反不了,提防他告密。”
李隆基不以為然地冷笑,“若他有猶豫之色,斬殺便是。隻怕這樣一來,就得提前起事。”
薛崇簡道“李仙鳧、葛福順和陳玄禮都已效忠,段兄屆時去接管京畿衛軍,我則隨你一同攻入大明宮。”
“我也去。”丹菲道。
“不行!”李隆基和段義雲同時出聲。
“怎麼不行?”丹菲蹙眉,“我在宮中多年,熟知地形和人事。我可以協助你們穩住宮人,至少讓他們不添亂。”
李隆基黑著臉,道“都說了不行!你今日就隨義雲回去,安生呆在家裡。我自會把景鈺救出來。”
“為何不讓她去?”王守一蹙眉,“若她能穩住宮人,對我們大有裨益。”
“她是女子!”李隆基粗聲道。
丹菲怒道“你我認識已有三年多,你今日才知道我是女子?”
“不可失禮。”段義雲將手按在丹菲肩上,“郡王是怕你遇險。”
丹菲嗤笑一聲“郡王,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但是我不是那等怯懦無能,隻能依附著男人過活的女人。我自幼隨先父在駐地軍營裡長大,慘烈的場麵見得多了。沙鳴的屍山血海我都走過來了,沒得會害怕這點刀光劍影的。郡王您如今首先是一名領袖,是主持大局之人,就當以上位者的角度來斟酌此事,從最有利之處著想,而不當以私人情緒影響了判斷才是。我大有可用之處,不該被閒置在一旁!”
這番話一出,不禁李隆基神色一懍,旁人也對丹菲另眼相看。
丹菲往日姿態卑微恭順,謹小慎微,並不起眼。沒想一旦出宮脫困後,這個女孩立刻脫胎換骨,展現出一身淩厲颯爽的、睥睨風雲的英氣。她就像是一顆蒙塵的明珠,憋屈了數年,終於在這一刻得見天日,開始大放光彩。
眾人商議了到深夜,在郡王府的客房裡住下。次日一早,坊門開後,他們用過早飯,各自回家。
丹菲昨日奔波了一整日,晚上也沒睡踏實。回到了段家在城外的莊子上後,草草用了午飯,又憂心忡忡地睡去。
她睡得極不踏實,做了一堆光怪陸離的夢,過往數年的往事片段淩亂地從眼前閃過,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不安的聲音。
迷糊之中,有人將她溫柔地扶起來,給她擦去後頸的汗水,換了乾淨的褻衣,再喂下苦澀的藥汁。
“勞心竭力,外感風寒,乃是虛症。這熱發出來就好了。”
“有勞太醫了。”這是劉玉錦的聲音。
丹菲又沉沉睡去。
她時睡時醒,耳邊有事有人低聲說話,似乎是段義雲來看她了;有時是婦人念經的聲音,似乎是萍娘和劉玉錦她們在給她燒香祈福。
後來還聽到劉玉錦和一個男人爭執。劉玉錦那氣勢洶洶的語氣讓她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也許成親和為人母真的會讓一個人徹底成長吧。
“……你有何資格管阿菲的事……將她的安危置於何地……”
丹菲翻了個身,那邊霎時噤聲。房門開啟,人出去了。
丹菲出了一身大汗,被灌了一堆湯藥參粥,終於醒了過來。身子還有點虛軟,精神卻是極快地恢複了過來。
“我睡了幾日?”
劉玉錦紅著眼,道“整三日。一度燒得隻說胡話,喊耶喊娘的,嚇死我了。”
“崔景鈺放出來了嗎?”
劉玉錦一愣,訕訕地搖了搖頭。
丹菲眼神黯淡,靠在床頭不語。
萍娘和雲英帶著精心熬煮好的藥膳過來探望丹菲。她們如今知道了丹菲的真實身份,對她更加敬佩。
“彆擔心。”萍娘道,“你當時假裝劫持他,文武百官們都看在眼裡。他又不是一文不名之輩,而是崔家人。太後還不到如此一手遮天的本事。”
用過午飯後,丹菲由劉玉錦扶著,在院子裡散步。
“先前似乎聽到你和人吵架?”丹菲問。
劉玉錦臉色暗了一下,“雲郎知道你病了,來看你。他同我提起你想參與他們誅韋一事中去,我不高興,同他吵了幾句。阿菲,你好不容易出來了,擺脫了這個爛攤子,何必又再進去。”
丹菲堅定道“我要去把崔景鈺救出來。”
劉玉錦語塞半晌,道“他也許不想你冒險。”
“他了解我。”丹菲平靜道,“他知道我會去的。他知道。”
劉玉錦很是有感觸地歎了一聲,“你們兩人,當初一見麵就要吵得天昏地暗,現在看來,都是緣分。”
丹菲回想當年,也不禁笑了起來。她想告訴劉玉錦,當年那個白鹿燈其實是崔景鈺送的。但是考慮到當時送燈的人是段義雲,這舊事重提未免有些尷尬,隻好略過了。
“他對你好嗎?”丹菲問。
劉玉錦明白她問的是什麼,一笑道“俗世夫妻,不過於此。比不上你和崔景鈺,但也比彆的人家好多了。”
丹菲看得出劉玉錦並不是很快樂,也許她還對薛崇簡念念不忘。但是從旁人角度來看,段義雲和劉玉錦算是很恩愛的一對。段義雲於女色上十分自律,府中沒有姬妾,在文家人麵前十分維護劉玉錦。
“關於宜國公主,你果真沒說錯。”劉玉錦有些慚愧,“成親前她就將我叫去,又是哄又是嚇的,就是想讓我做她的眼線,盯著雲郎的一舉一動。她不知道雲郎身份,也不知道我們倆早就認識,還故意說了些雲郎的壞話,想讓我提防他。我那時就看穿了她。婚後我一心和雲郎過日子,她卻總要我去打聽雲郎的行蹤。我不理會,她就有意冷落我,還讓管事婆子來教育我,說出嫁女若沒娘家撐腰,在夫家吃虧也沒處說。”
丹菲冷笑,“我早說了她沒安好心。這事你同雲郎說了?”
劉玉錦點頭,“成親當晚,我就和他說了。他說為了避免我難做,就讓我時不時還是透露點消息給宜國公主。我也順便打聽到,宜國公主似乎有什麼把柄在太平公主手上,所以才對她言聽計從。”
丹菲困惑,想不出李碧苒還有什麼幺蛾子。不過這女人背地裡小動作不少,也講不定還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丹菲真正想不通的,是李隆基為何看不透她的真麵目,還和她曖曖昧昧的,徒讓郡王妃不開心。
“聽你的話總沒錯呢。”劉玉錦親昵地挽著丹菲的胳膊,“我現在就希望這事早早過去,你也能安定下來,成個家。我還等著你給我肚子裡這孩子做乾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