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米歇爾·喬瓦尼最近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事實上整個亞曆山德裡亞的市民現在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之前,他是兄弟會的領袖、是亞曆山德裡亞的反法急先鋒和人民的保衛者。
而現在,他的身份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個曾經的英雄人物,突然就這麼變成了叛徒、走狗、幫凶。當然若是人們知道朱塞佩·克倫蒂諾臨時執政官也是死在他手上的話,恐怕當即就會有市民衝擊他的府邸。
喬瓦尼也並非沒有在市民之中挽回自己的形象——他和他手下的叛徒們不斷宣傳所謂“曲線救國”,“保境安民”之類的觀念,企圖將自己塑造成為了亞曆山德裡亞人的安全與福祉而“被迫”向法國人投降的委屈人物。
的確他的宣傳是有些效果,至少市民們現在見著他不會有什麼丟什麼了,但他走在大街上依舊要被無數雙眼睛注視著——也真因為如此,他根本不敢一個人上街,不然他說不定會被拖到小巷子裡去揍一頓。
喬瓦尼雖然說頂著個總督的名頭,但他手下隻有那麼幾個跟隨自己喝湯的叛徒,勒費弗爾元帥許給他這麼個頭銜卻沒有留下一兵一卒,也正因此喬瓦尼對亞曆山德裡亞的控製力可以說小到了一定程度。
不過這也方便卡洛斯和拉文德渾水摸魚。
出於對法軍實力的信任和控製力度的不足,喬瓦尼並沒有封閉城市,隻是派人在城門處設置了哨卡,對進出城的市民進行盤問與檢查——間或賺筆外快。
喬瓦尼手下的前兄弟會成員們很快便習慣了這項工作——人們常說,棄惡從善是極難的事情,但人的墮落不過一念之間。
這些人在哨卡這個位置賺的瓢盆滿缽,不過這倒也便宜了卡洛斯和拉文德,他們隻不過在入城費之上又加了一筆款子,便直接躲過了搜查——這些人忙著賺錢呢,哪來那麼多閒工夫挨個搜查大包小包的物事。
卡洛斯是第一次來到亞曆山德裡亞城,這座沿河而建的小城與熱那亞那種奢華與大氣的風格完全不同,亞曆山德裡亞四處都透著簡約和樸素的氣氛,這大概和當地的經濟水平有關吧。
拉文德曾經因為組織合作的關係來過這裡,也因此得以結識朱塞佩·克倫蒂諾和米歇爾·喬瓦尼。
事實上他從沒想過喬瓦尼這樣的人也會背叛自己的理想,在拉文德印象中,克倫蒂諾這個渾身散發著讓人能用直覺感受出的商人氣息的男人才是那種會為自己的利益背叛友誼的人,而喬瓦尼則渾身散發著可靠的氣息。
拉文德不由得感慨世事無常,他曾經認為可能會背叛的克倫蒂諾壯烈犧牲了,而同樣是他認為可靠的喬瓦尼竟然選擇了背叛——還害死了支援的卡塞朱培少校。
拉文德放下手中的葡萄酒,和旅店老板閒聊了起來。
由於最近的起義,亞曆山德裡亞的旅店也變得擁擠了起來,大批因為戰爭被困在城市裡旅行者們隻能延緩自己的行期,繼續留宿——雖然喬瓦尼沒有也沒可能戒嚴整座城市,但旅行者們依然擔心碰到軍隊——不管是有組織的正規軍還是潰散的士兵——眾所周知法國人從沒把意大利人當人看,意大利的行商和旅行者們遇到成群結隊的士兵時,通常都會選擇破財免災,至於你說《拿破侖法典》?抱歉,有些時候法典對意大利人生效,另外一些時候則無效,至於有效和無效的界限,請自行斟酌。
不過亞曆山德裡亞城這等龍蛇混雜的情況倒正適合卡洛斯和拉文德借機發難,在法國人處理完熱那亞城之前,亞曆山德裡亞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標準的三不管地區。
“雖然喬瓦尼那個家夥說他是為了保護市民們的安全才向法國人投降的,但我可不這麼看。”旅店老板掃了掃四周,沒有發現喬瓦尼的人,便繼續對拉文德說道“當時城市的防衛可是非常牢固的,但法國人就那麼突然的衝了進來,要說喬瓦尼沒做些什麼,打死我都不信!”
拉文德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又向老板要了一杯葡萄酒。卡洛斯倒是非常驚訝,因為喬瓦尼得言行倒是和大名鼎鼎的汪精衛汪美男極為相似,那“保護市民”的說法不就是傳說中的“曲線救國”嗎?這麼看來各國的賣國賊本質上都是共通的嘛。
拉文德又四處詢問了諸如喬瓦尼的日常活動、他身邊的狗腿子之類的信息——也虧得喬瓦尼對亞曆山德裡亞幾乎沒有什麼控製,如果這是在奧地利或是法蘭西——滿大街的密探和線人很快便會教他做人。
事實上喬瓦尼對自己的安全還是很在意的,不過他可不相信在所有槍支都被法國人收繳的情況下還有人能突破數名狗腿子的防禦刺殺自己——雖然他曾聽聞過一個所謂的“刺客”組織,但他顯然不認為自己這種小人物會被那種傳聞中的組織盯上。
喬瓦尼照例每天要巡視自己的“領地”,畢竟他好不容易當上了總督,如果天天因為安全問題我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不說普通市民,就是他的手下估計也會看不起他。
不過他每天這麼上街走一道倒是也有些好處,至少現在他麵對市民們或是唾棄、或是鄙夷的眼神已經安之若素了。
這或許正是人們常說的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
拉文德和卡洛斯自然不可能就這麼直接抓住他上街的功夫刺殺,畢竟他們是來複仇的,不是來送命的。保障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最優先的任務。
對於拉文德來說,若是讓他混進宴會竊取情報、去贏取某位貴婦的芳心、亦或是裝作銀行家大少爺進行詐騙反倒更簡單些,但以他這種極為引人注目的麵孔,需要銷聲匿跡的刺殺則顯得很是不倫不類。
最後還是卡洛斯想出了法子——拉文德完全可以裝作勒費弗爾元帥的使者去會見喬瓦尼——拉文德精通法語和法國貴族禮儀,再加上他的那張臉和那套軍官禮服,這個假冒偽劣的“法軍軍官”幾乎不可能有露餡的風險。
儘管卡洛斯希望自己也能參與到這次刺殺中去,但是拉文德顯然不會讓卡洛斯去冒險,在他看來,卡洛斯是熱那亞燒炭黨最後的種子與希望,隻要卡洛斯活著,熱那亞燒炭黨這一脈才不至於斷絕。
卡洛斯也不再爭辯了,雖然他的內心渴望著冒險與複仇,但他也了解拉文德的擔憂。
他們的計劃很順利,拉文德成功溜出了城,等他再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那個帶著孩子逃難的熱那亞人,而是一個衣冠楚楚的法軍軍官了。
雖然熱那亞城和亞曆山德裡亞城經曆了戰亂的影響,但它們周圍的鄉村卻始終保持著平靜,也正因此拉文德才能成功買到一匹還算不錯的馬——這在卡洛斯的計劃中是用來消除對方疑心的關鍵一步。
騎著駿馬,穿著精致的法軍禮服,腰間還彆著一把看上去很昂貴的燧發手槍的拉文德被狗腿子們爭先恐後地迎進了城市,他的身份甚至沒有早到任何的懷疑——畢竟這年頭可找不到這種扮相的意大利人——就說那支裝飾華麗的燧發手槍,那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享受著狗腿子們的奉承和市民們的白眼,拉文德在眾人環繞之下泰然若素地就這麼走進了喬瓦尼的府邸——其他人紛紛離開了,而府邸的工作人員則負責將拉文德帶去最頂層喬瓦尼的辦公室。
拉文德長著一副小白臉似的麵孔,但實際上卻是個對敵人心狠手辣的人。他先從帶路的工作人員嘴裡套出了辦公室的具體位置,隨後便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將那個工作人員活活掐死了。
熱那亞燒炭黨裡沒有人知道拉文德的過去,唯一稍有了解的杜喬對此一向諱如莫深,這也導致他們雖然驚歎拉文德的殺人手段和社交技巧異常了得,但卻對他這些技巧為何如此了得所知甚少。
拉文德悄無聲息地處理了屍體,便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直奔頂層的總督辦公室——期間碰到了幾個總督府的工作人員,不過很顯然這些倒黴的家夥最後的命運隻能是如爛泥般地死在無人的角落罷了。
拉文德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喬瓦尼正坐在辦公桌前喝著咖啡,他這個總督當的很憋屈,不過他也知道隻要等法國人處理完熱那亞的事物,那麼整個亞曆山德裡亞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拉文德沒有給這個該死的叛徒問話或是叫喊的機會,他非常果斷地拔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手槍,打爆了喬瓦尼那驚慌失措的腦袋。
喬瓦尼到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府邸裡會突然出現一個衣著華麗的法國人,而這個法國人為什麼又突然掏槍把自己打死了。
拉文德知道槍聲很快便會把府邸內所有人都給吸引過來。
本來按照卡洛斯的計劃,他需要和卡洛斯配合吸引叛徒們的注意力來逃脫,但拉文德拒絕了卡洛斯的要求,並聲稱他曾經來過這裡,對這座府邸的結構了如指掌——拉文德顯然是想讓卡洛斯安心,而卡洛斯同樣也猜得出來拉文德的意圖,不過他還是沒有拆穿拉文德的謊言。
他知道,一個人如果抱著必死的決心,那麼不論怎麼阻止顯然都是徒勞的,倒不如默默地為他祝福,期待奇跡的發生。
叛徒們的反應速度並不快,這給予了拉文德準備的餘裕。第一個推開辦公室大門的叛徒被早已準備好的拉文德一槍擊斃,隨後到來的幾個人同樣也被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把劍的拉文德殺死。
“已經很久沒有碰過這些東西了呢……”一劍刺死一個敵人後,稍微有些脫力的拉文德靠在了辦公桌上“你看到了嗎?洛麗塔?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保護不了你的我了……”
看著不斷湧入的手持步槍,殺氣騰騰的叛徒們,拉文德驕傲地用毫不妥協的聲音說道“來吧,叛徒們!我要讓你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意大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