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羅蒂,最近有什麼新消息嗎?”
“新消息沒有,不過舊聞倒是有幾個,而且都挺有趣的。”
熱那亞燒炭黨領袖羅蒂·托納托雷拿起他那隻幾乎從不離身的煙鬥抽了一口,繼續說道“伽蒂爾你這騷貨這兩天到底是去哪兒拈花惹草了,怎麼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啊啊……”被稱作騷貨的中年男子伽蒂爾打起了哈哈“這兩天我也沒做彆的什麼事,我的一個沒有後代遠房親戚死了,我作為家族代表去處理他的遺產——羅蒂我跟你說,那可真是棟不錯的房子,如果不是在城外還是那麼偏僻的地方,絕對可以賣出一個好……。”
“好了好了,老夥計,彆扯你的房子了。”羅蒂打斷了伽蒂爾的絮叨“最近城裡可不太平,那個矮子要打俄國的事現在已經是滿城皆知了,不過這顯然礙不著我們什麼事——他們要抓壯丁也是去找流浪漢。”
“要說和我們關係最大的事情,那就是兩天前政府發布的懸賞了——什麼市民每供出一名反法分子便獎勵50法郎,透露反法分子窩點便直接送去當少尉……”
“法國人這‘新兵’少尉還真是不值錢。”伽蒂爾罵了一聲,“不過他們也想得太美了,我們的入會程序嚴密複雜,但確保了隱秘性和忠誠這兩個問題,就算隔壁的那戶人家也不會知道我們這間酒吧竟然會是燒炭黨的基地。”
“是啊。”羅蒂吐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煙圈,“不過你問這事倒提醒了我,我應該和他們談談安保問題了。”
雖然熱那亞燒炭黨依舊以魚龍混雜,消息來源便捷的酒吧作為基地,但這間酒吧並非是杜喬時代的“皇帝”酒吧,而是伽蒂爾的私人財產。
伽蒂爾是個外表俊朗的中年大叔,人們常說男人的春天是中年時代,雖然不知道這話放在彆人身上合不合適,但放在伽蒂爾身上卻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事實上伽蒂爾原本並不是燒炭黨的成員,甚至他根本不是熱那亞人。他是在兩年前的起義結束後以接收親戚財產的名義來到熱那亞的,在這之後他不知道怎麼的就解釋了和卡洛斯一同計劃重建基地的羅蒂,並非常慷慨地將自己從親戚名下接收的一間酒吧捐贈給組織作為基地——至於那間毀於戰火的“皇帝”酒吧和那塊地皮,因為是杜喬名下的財產,早就被軍政府全部罰沒了。
而卡洛斯他們在得到南意大利的燒炭黨人的支援後,便正式為這位慷慨的捐贈人舉辦了入會儀式,使他成為了一名真正的燒炭黨人。
沒人知道伽蒂爾的動機是什麼,但是卡洛斯和羅蒂相信他是一個真正熱愛著意大利的漢子,畢竟這個世上很少有犧牲自己的利益來幫助一個素不相識而且瀕臨毀滅的組織的人。
“伽蒂爾。”羅蒂突然放下了手上的煙鬥,他的神情從方才的慵懶突然變得嚴肅了。
“卡洛斯跟我分析了矮子這次進攻俄國的事。”羅蒂並沒有看向伽蒂爾,他緊緊地盯著煙鬥裡的煙絲,泛著灼熱紅光的劣質煙絲不斷燃燒,除開煙草的香氣之外還隱隱往外飄著些黑煙。
“卡洛斯說矮子的進攻必然會遭受失敗,具體的分析我就不和你說了——杜喬到底教了那小子多少東西,道理一串一串的,說的我頭都有點疼。”
“不過他說服我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相信了他的話。”羅蒂嚴肅的眼神變得柔和了,煙鬥裡的煙絲即將燃儘,他便又拿起來抽了一口“我打算寫信給總部,和他們談談起義的事情。”
“你瘋了?兩年前的事情你難道忘了嗎?”伽蒂爾的表情已經不是驚訝可以形容的了——若是以羅蒂的看法,倒不如說是驚懼。
“是啊,兩年前是兩年前,但現在是現在!”羅蒂發覺煙已經抽儘了,便有些遺憾地把煙鬥放在了桌上“拿破侖極有可能在俄國遭受重創,如果我們不現在起義,難道等他失敗後奧地利人來接收我們嗎?這樣除了換了個統治者之外和之前有什麼區彆?”
“我的老朋友。”羅蒂抓著煙鬥站了起來,走之前他拍了拍伽蒂爾的肩膀“卡洛斯和我說了,光有機會是沒用的,隻有把握住機會才能發揮出機會的價值。”
屋子裡隻留下了沉思著的伽蒂爾一個人。
時值六月,熱那亞的夜晚並不寒冷,倒不如說因為湧入了大量的外來人口,整座城市顯得更加擁擠和喧囂了——當然這僅限港區,行政區那地方就和那些油鹽不進的政府官僚一樣了無生趣,萬家燈火的港區和萬籟俱寂的行政區顯然將整座熱那亞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
雖然有些愛好大晚上到處作樂的家夥有些奇怪為什麼在這大好的日子這間平常生意火爆的酒吧會突然關門,但是這個問題也不過僅僅在他們漿糊般的腦袋裡逗留了些許時間罷了,他們很快便不管這檔子破事,而是摟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女人到處亂逛去了。
而在酒吧裡,熱那亞的燒炭黨們彙聚一堂,正在進行一次全體會議。
熱那亞燒炭黨不複當初盛況,就算全城的燒炭黨人都來到這座酒吧也不顯得擁擠。事實上借此難得的機會,卡洛斯甚至特意去數了數在場的人數。
“43、44、45……”由於人流的移動,卡洛斯的計數計劃屢次失敗,不過他還是堅持繼續數著人數。
“咦?難道真的是我記錯了?”
按照卡洛斯之前對照的名單來看,整座熱那亞的燒炭黨人,算上他自己應該有48人才對,但是他已經數了好幾遍人數了,幾次都隻數到了45人。
這麼看來,應該不是自己數錯了,而是真的有兩個人沒來。
不過具體到是哪兩個人,那就不是卡洛斯的事情了,畢竟在場的人太多了,他沒辦法從這麼多人裡分辨出到底是哪兩個人。
不過這也無傷大雅,興許人突然有了點事,因此來晚了也說不定呢。
卡洛斯這麼說服自己,他跳下了好不容易才占據的製高點——酒吧的櫃台,打算去旁邊的桌子上拿一塊麵包。
“……綜上所述,我認為,我們應該在法國人向俄國宣戰之後,找準時機發動起義——事實上那不勒斯的總部已經同意了我的看法,他們將會通知整個意大利的分部,同時發動起義。”
人群的包圍中,羅蒂正興致勃勃地述說著自己得計劃,計劃得到總部肯定的他今天異常興奮,甚至連嘴裡噴濺出來的唾沫星子也變多了。
其他人的說話聲裡有讚同的也有反對的,不過就卡洛斯聽來,似乎是支持者占據了上風。
果然還是很在意那兩個沒來的人啊!卡洛斯坐在桌上一邊啃著麵包一邊聽著他們爭論,不過他的心思卻在想另外的事情。
不過現在似乎不需要他操心那兩位沒有來的人了,因為酒吧的大門被打……倒不如說被非常粗暴地撞開了。
“大家快跑啊!伽蒂爾!伽蒂爾!伽蒂爾他出賣了我們!”酒吧裡的人群沉寂了一會,就連剛才還在慷慨陳詞的羅蒂也停了下來,用疑惑的眼神注視著來者。
卡洛斯很輕易地就認出了闖進來的男人,這個名叫米奈爾的矮個子男人似乎就是今天未到的兩人之一,而另一個人……
正是伽蒂爾。
不過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遠處便傳來了一聲在夜間絕對算是震天的槍響。
伴隨著和槍響一同響起的作樂的人群的尖叫聲,這個名叫米奈爾的矮個子男人就這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如果有人仔細觀察的話,應該能從他還未消散色彩的眼神裡看出些許痛苦、悔恨與解脫。
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一切都晚了。以羅蒂為首的人群默默地轉向那連接著外界黑暗與寒冷的酒吧大門,米奈爾的血液慢慢地染紅了石製的地磚,從地磚的縫隙中往下滲去。
雖然有人不知道是因為六月的晚風還是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但包括卡洛斯在內,沒有一個人離開,沒有一個人想著逃跑。
既然背叛者是伽蒂爾的話,那麼逃跑便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狹小的酒吧裡裝不下那麼多人,指揮著一支法軍小隊的羅倫便把所有的燒炭黨成員從酒吧裡拽了出來。
數十名法國士兵舉著他們興許是剛學會沒幾天的步槍,興奮地看著這些傳說中的叛黨。法軍軍中總是會講述一些他們的前輩鎮壓這些該死的反亂分子的故事——無外乎英勇的士兵發現了亂黨的陰謀,最後孤身一人破壞了敵人的計劃,最終加官進爵的編造出來的故事。
不過這些看起來很假的故事倒是對誌願加入軍隊的法國年輕人有很大的宣傳效果,他們大部分都是聽著戰爭感覺很熱血的愣頭青,憑著一腔對皇帝的崇敬之情就這麼加入了軍隊。
“那麼……”羅倫隊長對著人群質問道“你們這裡誰是帶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