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很多人認為,自曆史進入近代以來,火藥武器已經完全取代了傳統的冷兵器成為了戰爭的主流。的確,和步槍大炮比起來,刀劍長矛在戰場上的戰鬥力確實可以忽略不計了——不過在另一方麵,冷兵器卻有著一些近代無法比擬的優勢。
那就是隱蔽。
和使用時需要發出巨大聲響或是大量白色火藥煙霧的近代比起來,弓箭之類的冷兵器雖然對使用者的個人素質要求較高,但卻異常隱蔽——毫不誇張地說,能夠殺人於無形之中。
這支後方的後勤小隊算上充作苦力的意大利囚犯們也不過不到一百人——意大利囚犯七十多人,法軍士兵三十多人——按照法國人的說法,這些缺乏武器、食不果腹且每天需要進行高強度勞作的意大利囚犯根本不需要花費太多人進行看管,這麼點人就足夠了。
來自陰影中的殺手們行動非常迅速,他們似乎毫不在意這邊意大利囚犯訝異的目光——這些曾經的意大利精英們可不至於像沒有見識的波蘭農民一般叫喊出來——這些身著遊牧民族裝飾滿臉胡茬的漢子們抄著彎刀和弓箭迅速接近睡著的法軍,接著毫不留情地殺死了他們。
因為難得的飽腹而沒有睡著的卡洛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迅速調集腦海中已經開始逐漸淡忘的記憶。最終,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三個字哥薩克。
沒錯,是哥薩克,是附庸於俄羅斯帝國麾下的頓河哥薩克人,那些令人膽寒的韃靼戰士。
剩餘的法軍士兵都慘死在了自己的睡夢之中,不過當意大利人們都以為手無寸鐵的自己也要死在這些哥薩克人手上時,他們卻做出了不一樣的舉動。
這夥哥薩克大約有二十多人,他們在處理屍體和作為戰利品的大車時,也分派了幾人過來與不管是看上去還是實際上都像是俘虜的意大利人交談。
雖然語言不通,但這種情況下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這些哥薩克人是想要與他們交流。
在19世紀早期的歐洲,通用語言並不是英語,而是法語。特彆是在遠離歐洲文明中心的俄國,法語和德語甚至算得上每個貴族都必學的語言。
不過顯然哥薩克們不像彼得堡或是莫斯科的貴族們那樣熱衷於學習一門外語,對他們來說,在韃靼語之外學習俄語已經算得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如果再去學一門更加花哨的法語——哦,天呐,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來的實在的多。
不過幸而意大利人裡還找得出幾名略微學過些俄語的人,因此雙方才能聊得起來——不過那場麵實在是有夠奇特的,畢竟操著一口蹩腳俄語的意大利人與操著一口蹩腳俄語的頓河哥薩克人相逢的史詩場麵的確很難得一見。
不過好歹雙方用的都是俄語,雖然口音有些奇怪,但至少能夠相互理解各自的意思。
原來這些哥薩克人是俄軍的襲擾部隊,他們負責在聯軍的後方補給線上進行騷擾,製造混亂。這次襲擊後勤部隊正是他們行動的目標之一,事實上這些精明的哥薩克人早就看上了這支由一大群“奴隸”和士兵組成的車隊了。按照首領的說法,他們可以解放這些手無寸鐵的“奴隸”以此給法軍製造更大的混亂——如果這些“奴隸”不領情的話,當然他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殺掉了。
意大利人推舉出來的臨時首領是來自兄弟會的柯吉爾,這位曾經的托斯卡納兄弟會最高負責人在牢獄之中被法國人折磨地不成人形,但意誌堅強的他卻堅持了下來,並活到了現在。
“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柯吉爾的聲音很洪亮,他不知為何而留的光頭似乎讓哥薩克們很有親切感。
“意他(大)利人,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被法國人奴役的原因我們不知道,同樣也不想知道,我們現在隻向你們詢問一件事。答應,就活,不答應,就死。”
哥薩克們的話語冷冰冰地不帶一點情感,雖然有些意大利人對哥薩克們高高在上的態度很不滿,不過在理智和他人的勸阻下還是沒有發作。
倒是卡洛斯覺得非常的奇怪,按照哥薩克人被俄國接納後三令五申也沒有改過來的傳統來看,他們對人頭的興趣應該比對破壞法軍後勤的興趣來的更大一些——至少按照常理來想,哥薩克人麵對這麼一大群手無寸鐵的俘虜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砍下他們得腦袋拿回去換戰利品,而不是好聲好氣(相對於哥薩克對待其它能換戰利品的腦袋而言)地和這些戰俘打交道。
必然是前線發生了什麼事。卡洛斯想到,他對拿破侖東征的記憶僅限拿破侖最終失敗了而已,他並非專門鑽研這段曆史的學者或是愛好者,對記憶拿破侖戰爭中的大小戰役的名稱,這位或那位名將的戰略戰術亦或者是拿破侖什麼時候說了什麼話之類的破玩意興趣缺缺——更何況他對現在(事實上連日的行軍和食不果腹勞累不堪的生活已經讓他暫時放棄了時間概念)具體是什麼時候都不清楚。
不過卡洛斯對於俄軍在某場戰役(恕卡洛斯無法記住博羅季諾這個“關鍵性”的地名)之前一直敗退的事實倒是了若指掌,因此他很輕易地便明白了哥薩克們的目的。
由於自己的主子俄國人不間斷的敗退,哥薩克人也希望獲得一次較大的勝利來挽回局勢,因此他們甚至願意放棄自己獵頭的傳統去釋放法國人的“奴隸”。
“你們願不願意在法軍的後方製造麻煩?”哥薩克人普遍的受教育程度並不高,他們並不能說出那種文理通順繁雜的句式,但是他們卻能夠很好地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
“願意,我們當然願意!”哪怕心裡不願意,柯吉爾此時也不得不滿嘴包票地影城下來——拒絕哥薩克們得要求是一個死,手無寸鐵地找法軍麻煩也是一個死,不過早死不如晚死,倒不如先應承下來等待事情的轉機。
至於哥薩克人監督意大利人們履行誓言的手段卻也是簡陋地無可比擬。這些野蠻但虔信的哥薩克人竟然隻是要求意大利人集體向聖父發誓賭咒,隨後便滿意地帶著他們能夠帶走的戰利品離開了。
19世紀是西歐正統天主教會——也就是位於羅馬的公教會徹底走向衰落的時代。自意大利文藝複興以來,波西米亞的胡斯,德意誌的馬丁·路德和法國的加爾文等人引導的宗教改革沉重打擊了傳統公教會的勢力,而拿破侖將教宗從羅馬擄去薩沃納的行為則徹底昭示著神權至上的傳統觀念在西歐的徹底破產。
如果說那些不洗澡的伊比利亞人是整個歐洲最虔誠的信徒,那麼重視文化與商業的意大利人就是歐洲最不在乎神權的了。
不消說曾經壟斷過教宗聖座的美第奇家族,就從教宗國那層出不窮的市民起義和農民叛亂來看,意大利人對公教神權的敬畏之心早就消失的一乾二淨。
因此這些在哥薩克人們看來神聖不可侵犯的賭咒與誓言對於意大利人來說,就像是一出笑話罷了。
不過雖然哥薩克人離開了,但是擺在這些突然就獲得自由的意大利人麵前的道路卻顯得黯淡無光——雖然和之前看不到任何光明的黑暗相比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就那麼些微的光明又有什麼用處呢?
“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在擺脫了威脅之後,意大利人們最終圍坐一團,在柯吉爾的領導下開始商議未來的行動。
“逃回意大利是彆想了。”柯吉爾開口便直接澆了很大一群人一頭冷水“這裡是波蘭,距離意大利的路程非常遙遠——如果真要回去的話,恐怕我們還沒走到克拉科夫(波蘭著名城市)就要餓死或是被波蘭農民捅死了。”
“但真要給法軍製造騷亂也不可能啊!”有人這麼說道。
的確,這數十名手無寸鐵的意大利人根本不可能對法軍的後勤係統造成任何損壞——讓他們去找正規軍的麻煩簡直就是羊入虎口,根本不現實。
“所以。”柯吉爾叫停了開始爭吵的人群,他洪亮而又充滿磁性的嗓音滲進了每個人的心裡,哪怕他身材瘦削還留著個可笑的光頭,但他的確有讓人群平靜下來的魔力。
“所以,諸位,我認為。”他似乎有些猶豫,但和自己僵持了片刻後,他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諸位,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找前線的意大利人組成的軍隊。”
他的話如同丟進水裡的石塊一般,瞬間激起了軒然大波,不過在他的示意下,所有人還是都安靜了下來。
“我們應該去找那些處在前線的意大利同胞們,我們可以以掉隊士兵的身份加入他們——根據我的了解,那些法國軍官對意大利軍隊從來都是漠不關心,突然多出幾十個人和突然消失幾十個人對他們來說甚至還沒有晚上吃的羊排少了塊骨頭來的重要。”
“我們完全可以加入那些軍隊,然後策動起義。”
人群一片嘩然,但很快大家都明白了柯吉爾的意思。
沒錯,戰時起義,意大利人組成的軍隊並非真心實意地為科西嘉矮子和他的帝國效忠,同樣不僅意大利人,還有荷蘭人、西班牙人等等……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柯吉爾的聲音很富有煽動力,即便是卡洛斯也有點被他的話語感染了“現在我們來投票吧,遵循倫巴第人的傳統!”
“我們現在隻能賭,而且不僅要賭,還要賭一發大的!”柯吉爾舔了舔嘴唇,多年的牢獄生活似乎讓他內心野性的那一麵覺醒了“意大利兄弟們,抉擇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