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所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拿破侖臨時指揮部的後院裡，卡洛斯苦悶地坐在地上撥拉著泛黃的草莖，心不在焉地向勒皮托問道。
“還能怎麼辦？拿破侖不相信我們。”勒皮托同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叼起了一片草葉“現在隻能祈禱正在作戰的朋友們能夠平安無事了。”
“我倒覺得那個蘇爾特不像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卡洛斯隨手拾起了一塊小石頭，使勁丟了出去“我想他很可能無視拿破侖的命令派兵去支援我們的人。”
“如果是這樣當然是最好的。”勒皮托揉了揉眼睛，想把把因為傷感而滲出的淚水給拭去“我們對不起那些對我們寄予厚望的兄弟們……如果他們的行動失……”
“彆說了，勒皮托。”卡洛斯製止了他“不要輕易放棄希望，我們應該相信那位蘇爾特元帥，如果他真正忠誠於法國和他的皇帝的話，那麼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但願如此。”
帕雷亞諾的射術很蹩腳，但他總歸還是殺死了幾個驚慌失措的比利時人。
意大利人的反水非常突然，比利時人還沒從擊退法軍的歡樂中緩過神來，來自後方的炮火就迅速覆蓋了他們的陣地——與之前法國人進攻時候不同，現在他們全部暴露在外圍的空地上，沒有絲毫防禦措施。
突然打擊的後果可以想見，比利時人的陣線雖然沒有瞬間崩潰，但他們的指揮官還是花了很長的時間重整部隊和了解情況——意大利人在聯軍中的存在感並不強，這讓比利時人一度以為是荷蘭人在搗鬼，直到他們的陣地受到了意大利人的第一波衝擊。
“衝過去！衝過去！”帕雷亞諾高喊著為自己鼓勁，他並不畏懼死亡，而衝鋒在前是一個燒炭黨人應有的美德，他並沒有猶豫，雖然他對這支衝鋒的部隊並沒有指揮權，但喊著口號讓他很有乾勁，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儘管比利時人的軍官大聲喊叫著要求士兵們反擊，但炮火已經摧垮了他們為數不多的戰鬥意誌，在經過了接近一整天的高強度戰鬥後，渴望著休整的比利時人再也無法忍受艱苦的戰鬥了，除開一部分意誌堅定的士兵，更多的比利時士兵選擇了向後方逃跑。
“進攻！進攻！”帕雷亞諾挺著步槍快步衝入早已七零八落的比利時人陣地，接著一刺刀捅穿了一名正打算逃跑的士兵的背脊。
他知道這些比利時士兵是無辜的，但是他必須這麼做。身為一名進步藝術家的良知曾經在他同意反叛這個決定時拷問過他，但最終他還是用祖國的利益說服了自己。
他知道意大利的利益是什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雖然法國人和奧地利人都希望獨占意大利，但隻要他們的勢力能夠在歐洲保持平衡——這也是英國人所希望的，那麼中間地位的意大利便能在歐洲大國中渾水摸魚。
缺乏了奧地利的威脅，拿破侖會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壓榨意大利的人民，而如果拿破侖失敗了，那麼維也納會議的不平等條約便會徹底壓垮意大利人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帕雷亞諾安慰自己道，他一槍托砸翻了一名向他衝來的比利時士兵，接著朝他胸口補了一槍。
碩大的彈丸穿透了比利時人的麻布軍裝，被心臟擠壓出來的血液瞬間染紅了那人的胸膛，帕雷亞諾努力不使自己去想這個比利時士兵臨死前盯著自己的憤怒眼神——他曾經創作過這樣的作品，隻不過作品的主角是意大利人。
持續作戰了一天的比利時人不堪一擊，意大利人很快搶占了比利時人的陣地和炮塔，並開始加固起防禦工事——聯軍肯定會很快展開反攻，但隻要等到法國人的支援到來便會產生轉機。帕雷亞諾此時隻能信任卡洛斯和勒皮托了，他覺得以拿破侖這種曠世名將的水準，是絕對不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的。
“第六個！”布呂歇爾將軍再次揮刀砍翻了一名衣著破爛的意大利士兵，已經很年邁的他把軍刀杵在地上，以好讓自己支撐著喘氣。
後方的意大利預備隊占據了預備隊人數的二分之一還多，雖然仍有大量的意大利士兵選擇保持中立，但在麵對突襲的情況下局勢一度對意大利人極為有利。
——直到布呂歇爾將軍和他的普魯士軍隊趕到為止。
與缺乏組織與訓練，沒有多少戰鬥經驗和良好武器的意大利人不同，崇尚軍事的普魯士人的部隊訓練有素，甚至光從外表都能看出這是一支一等一的精銳部隊。意大利人與普魯士軍隊僅僅剛剛接觸，便被一波衝鋒給打的差點崩潰——如果不是這些燒炭黨人們用堅定的信念鼓舞著士兵和農民們，那麼他們很快便會徹底潰敗。
僅僅隻有兩個軍的普魯士人根本不懼怕人數是他們數倍的意大利人，和這些臨時拉來的缺乏訓練和紀律的農民不同，普魯士軍隊的成員都是身經百戰的精英，他們隊列整齊的衝進雜亂無章的意大利軍隊之中，砍瓜切菜一般的對意大利人進行著一邊倒的屠殺。
負責指揮起義的那不勒斯將軍根本沒有料到普魯士人的橫空出世，他們決定起義的先決條件是聯軍苦戰一天疲乏不堪，這時候起義的效果顯然是最好的，但他們卻沒有料到布呂歇爾和他的生力軍在擊退了法國人後依然有餘力來對付他們。
“呼……呼……”布呂歇爾將軍又砍下了一名意大利人的腦袋，那個看起來很淳樸的中年人的頭顱就這麼從他的脖子上滾了下去，滾到了戰場上的低窪處。布呂歇爾能很清楚的看見頭顱臉上的表情。
決絕、無畏、視死如歸……布呂歇爾知道德語裡有很多形容這個表情的詞彙，但他從來沒有想象過能在這麼多完全不同的人臉上看到這種相同的表情。這些穿著軍裝的農民們的傷亡比早就過了潰退的邊界了，但是他們卻依然在戰鬥，死戰不退。
布呂歇爾將軍很想知道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是怎麼辦到的，他自己能夠利用劫掠和軍功獎勵的方式激勵自己的士兵讓他們奮勇作戰，但卻沒有任何辦法讓這些渴望著戰功和勳章的家夥心甘情願的去死——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他要活捉對麵的那個指揮官，逼迫他告訴自己做到這一切的辦法。
這或許將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場戰爭，他不希望因此抱憾終生。
當威靈頓將軍和布呂歇爾交給他的普魯士軍隊抵達前線的時候，右翼的布倫瑞克部隊和比利時部隊已經徹底崩潰，意大利人沒有選擇繼續追擊，而是打算加固他們的防禦工事。
威靈頓知道意大利人打得什麼算盤，如果拿破侖反應過來派遣讓法軍再次進攻的話，那麼在意大利人的配合下法國人能夠很輕易地撕裂聯軍的防線。
不過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看到法國人的動靜。
威靈頓鬆了口氣，他開始調配普魯士軍隊的任務，同時祈禱他們能在法國人反應過來之前粉碎這場叛亂。
“元帥——”蘇爾特元帥回到前線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徹底落下，夕陽的餘暉將滑鐵盧的一切染成了燦燦的金色，不過蘇爾特卻絲毫沒有覺察到這景色的曼妙“敵人的右翼打起來了，敵人軍隊中的意大利人……”
“我已經知道了。”蘇爾特落寞的擺了擺手“諸位彆在謀劃作戰計劃了。”
他勸阻指揮部裡正在忙碌的參謀們說道，這些參謀們聽到他這句話紛紛不可思議的抬起頭，有些人眼裡甚至充斥著怒火“皇帝陛下的命令，全軍固守陣地加強防禦工事等待格魯希將軍和他的部隊。”
參謀們的眼裡多少流露出失望與不解的表情，有參謀問道“陛下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反攻的良機，我們——”
“想必陛下的想法有他自己的道理，我們不要妄加揣摩。”蘇爾特咬牙切齒的說，顯然他對自家皇帝的說辭非常不滿“但我們絕對不能放棄這次機會，雖然陛下的命令讓我們沒法乾預和利用好這次機會，但給手忙腳亂的聯軍舔點料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馬爾特無聊的打了個哈欠，一天的進攻讓他非常疲憊。供應給軍官們的煙草還沒從後方送到，他不得不從貼著胸口的荷包裡慢慢拿出一根被昨天的暴雨淋濕的煙卷——雖然味道很衝而且不安全，但這種用紙或者布（質量堪憂）卷起煙葉的享受在軍隊非常流行。馬爾特是這種土製卷煙的忠實用戶，這根卷煙被暴雨打濕後他舍不得扔，雖然知道浸過水的煙葉抽起來味道特彆嗆人，但他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咳咳咳咳……”雖然嗆人的氣味讓他接連不斷的咳嗽，但他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飽脹的精力充盈著他的全身，他甚至覺得現在自己能和風車乾上一架！
“馬爾特中尉！”聽到這聲音，馬爾特更加精神了起來，這是師裡的傳令兵，而且他還知道這家夥和師長有那麼一腿……
“喲，赫伯特，又有什麼任務麼？還是說補給已經送來了？”
“蘇爾特元帥的直接命令。”那位名叫赫伯特的長得不是一般的俊俏的傳令兵笑道“真羨慕你，馬爾特，立功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