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布拉格警察局局長萊特霍姆·德·瓦瓦孔是個地地道道的血統純正的法國人。至於為什麼一個法國人為什麼會到布拉格來擔任警察局長,這或許能找出很多各種各樣的理由,但對於瓦瓦孔和那些非常熟悉他的人來說,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複仇。
其實要說複仇他的仇早就報了。那個害死他全家的第戎早在五年前就被他親手摁在地上活活溺死在了不萊梅的下水道裡。但在那之後他卻已經沒有去路了——為了追緝那個凶手他變賣了因為兼並而所剩無幾的家產,他的足跡遍布歐洲各國,但等到他結束了自己的複仇想要回到曾經那平靜而祥和的生活的時候——他卻發現這一切已經永遠地遠離了他,永遠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了。
說實話,雖然貴族和窮貴族兩個詞彙之間隻相差一個形容詞,但它們所表達的意義卻是天差地彆的。如果萊特霍姆不是一個窮貴族,那麼他無論在歐洲的哪個地方——哪怕是奧斯曼帝國控製下的巴爾乾,亦或者是窮山惡水又冷又凍的烏拉爾——他都能獲得最好的待遇。沒有人會虧待一個有望東山再起的貴族,在這個年頭,貴族的身份就是信譽的象征,也是一個人最重要的資本。
所以萊特霍姆這個窮貴族不在此列,如果不是心中仍有延續家族血統的願望,當時窮困潦倒的他可能會打算就這麼了卻餘生,畢竟相對於賴活著,對他這種曾經的貴族而言還是死了更痛快些。
至於他是怎麼跑到布拉格來當警察局長的,具體原因已經不可考了。不過布拉格警局的老警員都還模糊地記得三年前的那一天,當時的布拉格警務委員和那個渾身罩著黑色大衣的男人走進這陰冷潮濕空氣中漂浮著黴味的用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宅改建成的警察局的時候。
對於他們這些普通警察來說,升官幾乎相當於做夢。那些隨意空降的警察局長經常打亂正常警員們升職的次序。就好像膽小怕事的老崔弗斯已經在警察局裡乾了快一輩子了,如果按照資曆來升職的話他現在可能已經是光榮的警務委員兼市議會議員——但這顯然隻可能是夢囈,數名空降的警察局長敲碎了他的美夢,仿佛那些人張著自己嘲諷的大嘴狠狠地威脅他道“區區平民也想和貴族老爺爭權奪利?”
不過好在萊特霍姆算是一個靠譜的警察局長,這個陰沉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和那些犯人有什麼仇怨,每天晚上從地牢裡傳出來的鞭撻聲和慘叫聲足夠把正常人嚇得神經衰弱。
但俗話說得好,極剛則易折。萊特霍姆這種嫉惡如仇的男人雖然把一度讓布拉格犯罪絕跡,甚至能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但他最後還是妥協了。
布拉格的渾水可不是他一個小小警察局長能夠看得清的,無論是查理大學或是市長,無論是掌握下城區的那些貴族或是依仗伏爾塔瓦河畔的產業發達起來的商人,這些人統統都不是他能夠去招惹的——所以現在才有了泰恩區殺人魔這種破事,要是在原來碰到這種事萊特霍姆肯定是要搞一搞全城搜捕,這純粹是他和那些犯罪分子的私人恩怨。
卡洛斯看見那標誌性的黑色大衣和那清脆的皮鞋聲就知道是誰來了。萊特霍姆的扮相實在是太過有個性了些,至少布拉格全城恐怕找不到第二個這麼打扮的男人。
萊特霍姆似乎看到了卡洛斯,他用淩厲的眼神掃了一下,接著直奔被眾人扣押起來的托勒和倒黴的布拉格伯爵的屍體。
一般而言,他們這些目擊了命案發生的人都算得上是目擊者,在警察部門到來之前都不能離開現場。不過在場的大部分都是布拉格有名有姓的大貴族,至少他們想離開也沒人攔得住。卡洛斯和維爾特是留在現場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同樣留下來的還有特裡德爾稅務官和他的稅務團的所有人——畢竟他們就住在城堡裡,離開了這他們還能去哪?
萊特霍姆粗略檢查了一下布拉格伯爵的屍體,他對驗屍這方麵的知識不甚了解,但他總歸要確定布拉格伯爵是不是真的死於自己弟弟的暗殺——在布拉格曾經有過貴族明麵上死於刺殺其實是被灌了毒酒毒死的案例,那個真凶最後繼承了死者的家產跑去了西班牙,而那次事件也成為了布拉格警察們永遠無法忘卻的恥辱。
說實話記錄案件筆錄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卡洛斯覺得萊特霍姆這個男人是不是有無窮的精力,他和大部分留在這裡的證人已經等到頭昏腦漲身困體乏了,萊特霍姆還精力充沛地上躥下跳,到處找人還原事件發生的場景或是審訊殺了自己哥哥的托勒。
特裡德爾稅務官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他突然拽住了從自己身邊大跨步走過的萊特霍姆的袖子。雖然有些驚訝於這件黑色大衣的柔滑質感,但他還是煩躁地問道“警察局長閣下,您看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托勒這個凶手已經被抓獲——我們是不是能夠先行離開了?”
“這是自然,稅務官閣下。”萊特霍姆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袖子從特裡德爾的手中拽了回來“調查已經快接近尾聲了,這的確僅僅隻是一場單純的謀殺案,就現場的發現而言伯爵大人的確是死於對心臟的貫穿傷——當然接下來我們會對伯爵大人的遺體進行更詳細的屍檢,如果我們有什麼新的發現的話將會第一時間通知您,希望您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
“有像萊特霍姆閣下您這樣認真嚴肅的警察局長,這真是帝國之幸、陛下之幸!”特裡德爾恭維了萊特霍姆一番後便遣散了留在現場的稅務團一乾人等,並且把維爾特叫到了自己的身邊。
“年輕人。”他拍了拍維爾特的左肩,沉聲說道“雖然我和你僅僅隻是初次見麵,但我相信布拉格伯爵的人格。雖然我知道妄加議論已逝之人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但既然布拉格伯爵選中了你,那麼想必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願他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阿門。”
說完他在胸口畫了個十字,維爾特也隻能跟著他一起畫了個十字。
“那麼我現在就把克萊門汀托付給你了,你們現在一起離開吧,路上注意安全。”
特裡德爾擺了擺手,穿著長裙的克萊門汀聽話地走到了維爾特的身邊“……父親大人,請保重。”
特裡德爾沒說話,頭也不回地就這麼徑直離開了。
在一旁等了許久的卡洛斯見特裡德爾已經離開,便直接走到了維爾特的身邊。卡洛斯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聽過克萊門汀這個名字,但過去的記憶已經模糊,他也想不起來,隻是覺得自己麵前的這位少女看上去有些眼熟。
克萊門汀似乎有些難以接受卡洛斯觀察的眼神,躲到了維爾特的身後。
“好了好了,這裡畢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離開這裡,路上再談彆的哪些事情吧。”維爾特見氣氛有些微妙,便這麼說道。卡洛斯也點了點頭,三人就這麼快步離開了這座泯滅了親戚,彌漫著家族陰謀的城堡。
“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叫維爾特,維爾特·格勞賓登。”維爾特深吸了一口氣,寒冷帶刺的空氣湧進了他的肺部,但他卻覺得異常清爽“還不知道小姐您——”
“克萊門汀·瑪麗·馮·薩爾茨堡。”克萊門汀答道,這是她同特裡德爾約定好的假名,既然她的父親信任特裡德爾,那麼她也沒有理由不信任那個男人。
“卡洛斯·加洛林,維爾特的朋友,也是你以後在查理大學的同學。”卡洛斯回答道,離開古堡之後一直籠罩著的壓抑的氣氛轟然消失,他大口地呼吸著新鮮而又冰冷的空氣,任由那些刺骨的渣滓洗刷著自己的肺部。
克萊門汀聽到這個名字一怔,接著立即恢複了正常“那麼,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
“我和我的朋友們的租的房子在泰恩區的外圍,卡洛斯住的地方在泰恩教堂附近——我打算先送卡洛斯回到住處再帶你去我們那裡,畢竟最近泰恩區出了一個殺人魔,似乎專挑半夜獨行的人下手,如果讓卡洛斯一個人回去我放心不下。”
維爾特富有深意地看了卡洛斯一眼,他沒把卡洛斯差點被殺人魔乾掉的事情說出去,但是這次他可不會放任卡洛斯一個人行動了。
“我明白了。”卡洛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已經知道了那個殺手的全部特征,那家夥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對手了,反倒是他若是同維爾特兩人一起行動的話可能會因為他們的存在而畏手畏腳。
不過這也沒什麼。卡洛斯想,既然兩到三個人一起行動,那個殺手應該不會找這樣的目標下手吧。
他們來時街道上燃燒著的篝火已經儘數熄滅了,黑暗再一次完全籠罩了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