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良媒!
“那你記得他是個什麼樣的哥哥嗎?”阿令循循善誘的問
“是我的哥哥。”小姑娘小聲抽泣的說“我一個人的哥哥。”
小姑娘先是神色懵懵懂懂,而後連眼眸都漸漸開始變得有些迷惘渾濁,而後蜷縮在瓦缸後木訥的說“要等哥哥,要等哥哥,要等哥哥。”
說著說著,小姑娘突然站起來,慢慢說“到時間了,我要睡了。”
說完以後,還不等阿令答話,她就徑直從阿令他們身邊走過去,像個提線木偶般挪著步子走到床邊,然後躺到床上,裹著被子,閉上眼睛,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趙旭有點疑惑的看向阿令,然後就聽到他師父說“睜大眼睛,認真看。”
“看什麼?”
話音未落,趙旭就發現灶間的瞬間熄滅,木柴從灶間抽出,燒成黑色的地方慢慢複原,變成嶄新的柴火整齊的在一邊碼好。
瓦缸裡,鐵鍋裡,瓦罐裡,磨盤上的豆汁一點點的回縮,複原,變成一粒粒圓潤的黃豆,裝進麻袋裡。
燃過的蠟燭重新長回去,然後熄滅,沾了豆汁的方巾重新變乾淨,搭到架子上,半開的窗扉重新關上,將屋外的風雨聲攔在窗外。
“說說吧,剛才你都看到了什麼。”阿令站起來,將熄滅的燭火重新點上,照亮一片死寂的茅屋。
屋內重新通明,趙旭一回頭,發現一直坐在他身邊的沈複,竟不知何時起已經伏在桌子上睡著了。
沈複素來謹慎守禮,斷不會不打一聲招呼就自己睡過去的。
“他這是?”趙旭指著沈複問
“昏睡訣。”阿令笑了笑說“為師要考校的是你,不是他。”
趙旭愣愣的點點頭,然後說“觀察這個小姑娘……小姑娘很活潑,愛說愛笑,手很巧,會做豆腐,家境貧寒,衣料是尋常,但頭繩上綁著的那顆木珠質地很好,她好像一直在屋裡沒有出去過,外麵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記憶似乎也有些混亂,誤以為這裡有什麼村子,說話顛三倒四的,含糊不清,而且她剛才從燈下走過時……沒有影子,還有這茅屋裡的陳設,在這個小姑娘睡著的一瞬間,全都變了。”
阿令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
“我猜測這個小姑娘大概隻能呆在茅屋裡,白天磨豆子,做豆腐,晚上屋裡的一切都會複原,她也會忘記自己所過的一天,直到第二天再重複做原來的事……所以這茅屋裡的時間對這個小姑娘來說是靜止的,無論她過了多久,都隻是在重複一樣生活。”
“你不是看到她沒有影子了?”阿令說“這不是小姑娘,是鬼。”
“可她隻是沒有影子而已,她不吃人,也不害人,還收留我們,給我們豆汁喝。”雖然那碗豆汁他覺得奇怪,所以沒敢喝。
“所以啊,為師要你進來看她,就是想告訴你,這世上的鬼不隻有一種。”阿令笑著說“她並非怨魂惡鬼,自然不會食人血肉,隻是執念太深,才會一直留在這裡,沒有去輪回往生。”
“那茅屋裡的這些怎麼會變的?”趙旭不解的問
“大概是有人多管閒事,費儘周章的折騰出這麼個幻境來哄著這個小姑娘。”阿令認真的講解,“為師從前對你講過,亡者魂魄若要長留人世,要嘛就是化為厲鬼,食生者血肉,要嘛就要尋一件靈物護住魂魄。這小姑娘頭繩上的那顆珠子雖然看著不起眼,卻是實打實的萬年香取木珠,可護得這小姑娘魂魄數百年不散。”
“那她是活了……嗯,死了很久了嗎?她是什麼時候的人啊?”趙旭問
“雲大將軍,靖安逆賊……你在臨城時宗學的啟蒙老師難道沒有給你講過大啟的國史嗎?”阿令怒其不爭的看向趙旭。
“我當年……對這類課業不大感興趣,所以沒怎麼聽過。”趙旭低著頭,有點惆悵的追憶宗學課堂上荒度的悠然時光。
阿令無奈的搖搖頭,“康樂公知道吧?康樂公公儀衡的父親曾是前朝的靖安侯,他起義之初曾被前朝皇室叫做靖安逆賊,而當年在宜州和康樂公打的如火如荼的就是前朝北境大將軍雲牧野。”
“哦。”趙旭恍然大悟的點頭,“師父這麼說我就知道了。”
趙旭隱約記得,兒時宗學裡的先生曾說過,前朝元氏皇族荒淫無道,濫殺朝臣,魚肉百姓,以至各地揭竿起義,而後靖安侯府的小侯爺在宜州舉兵,扶持趙氏先祖登臨帝位。
後來大啟平定四海後,公儀衡封康樂公,世代護衛大啟,掌北境百萬兵權。
爵位傳到這一代時,康樂公膝下無子,所以他父皇就聘康樂公的獨女公儀泠為太子妃,允公儀一門一個未來國母的身份,而那個姑娘,正是他皇兄曾經寧可逃了冠禮也不肯娶,後來心心念念的為她罷黜了六宮妃嬪的心上人。
阿令靠過去幫他理了理衣襟,整了整發冠,然後笑眯眯的問“乖徒兒,為師教你的涉夢之術練的怎麼樣了?”
“啊?我當然有認真練過的。”趙旭僵著臉,回答的有點沒底氣。
“既然有認真練,那就拿這個小姑娘試試看。”阿令笑著說“她的記憶已經破損不堪,問是問不出什麼的,為師要你用涉夢之術看清她和她哥哥的姓名,這個甜井村寂滅的緣由。”
“我看嗎?我自己嗎?”趙旭有點慌。
阿令點點頭,“剛好這個不是厲鬼,不會侵損你的神識,所以最適合給你練手。”
阿令看他似乎有點緊張,所以又認真地叮囑道“記住,涉夢時隻粗略的看一眼師父交代你看的就行,這小姑娘執念太深,你若是看多了,容易損心神。”
“可我從來沒試過,萬一出意外怎麼辦?”趙旭還是有點慌。
“為師在這裡,自然方方麵麵都會替你考慮仔細,你隻要隨心涉夢,彆的什麼都不用管,為師都會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