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遠歎道“人在矮簷下,有何辦法?崔大人,不如咱們今日暫且安置吧。明日看情況再說。”
“大人說的是,今日就先安置。”
秦槐遠、崔文慶和秦宜寧便離開主帳,往營地東側自家地盤而去。
待到與崔文慶道了彆,秦槐遠才和秦宜寧進了帳中,安排人在帳外一丈遠把守著。
“父親,想不到他竟是逄之曦,我先前並不知情。”秦宜寧壓低聲音,語氣焦急。
秦槐遠擺手打斷了秦宜寧的解釋,笑道“為父知道。這不怪你。”
“可今日的事到底是他攪合了。”
“宜姐兒。”秦槐遠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其實他闖了進來,攪了那場麵,為父不但不怒,還很感激他。”
秦宜寧聞言,眸中便盈滿了水汽。
回想廉盛捷那旁若無人的調戲,竟將她當成了粉頭之流取樂,又是當著自家父親和其他陌生男子的麵,她若真是個閨閣中養大三貞九烈的女子,早該一脖子吊死以證清白了。
可到底緊要關頭,父親還是在竭力的保護她。
“父親,您有心護著女兒,女兒很是感動。隻是皇上的旨意不能違拗,今日的和談沒有成功,少不得要回稟皇上,皇上真怪罪下來,若說您心裡沒有國家,竟連個女兒都舍不得,至國家安危於不顧,那您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下一次,若姓廉的再如此,您,您還是舍了女兒吧。”
秦槐遠知道秦宜寧說的對。
可自己的獨生女,與自己年輕時長得那麼像,脾氣性格又這麼討人喜愛,秦槐遠哪裡舍得?
“為父一定會再想辦法的。宜姐兒,你放心。”
秦宜寧猛然抬頭,淚盈於睫的望著秦槐遠。
被她亮晶晶的眼神看著,秦槐遠的心都快軟化成一灘水,大手再度輕輕的拍她額頭,“為父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你沒有長在我身邊,咱們才相見不久,卻聚少離多。”
秦宜寧笑容太大,將眼中的淚水擠了出來。
秦槐遠拿袖子給她擦臉“傻丫頭,哭什麼呢。你若是在為父身邊長大,得為父精心培養,必定會比尋常男子還要出色。皇上的旨意咱們不得不遵從,皇上下旨讓為父帶上你,為父就帶上了你,可大周人若自己不肯,咱們也總不好強行將人送去吧?皇上又能怎麼怪罪?”
秦宜寧睜大了眼,很快領會了秦槐遠的意思“父親是說,今日逄之曦這一鬨,為的也是這個?他揍的姓廉的傷重,姓廉的自己……自己不行,所以並不怪你我?”
“恐怕逄之曦就是這個意思。”秦槐遠眯起眼,目光幽深的道“我有些看不透他了。當初見他,就覺此人高深莫測,如今果真他來路不凡,且他行事乖張,卻自有道理。”
“據說沙場上他用兵詭計多端,常有出人意表之舉,令人防不勝防,他在他們那邊的朝堂上,做事也從不講規矩,有人說他是威武不能屈的端正男子,也有人說他是當殿就敢撒潑耍混的混世魔王,反正,怎麼傳他的都有。就連他們大周的皇上都拿這人沒轍。為父與他也是今日第一次見麵,的確有些摸不透他到底要做什麼。”
秦宜寧聽著父親的形容,再回想逄梟與自己相處時,幾乎沒停止過逗弄自己,偏又讓她無法真正的討厭他,對這人的高深莫測就又多了一些認識。
“罷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安置吧。這軍營裡到處是男子,你自己多留心。”
“是。女兒告退。”
秦宜寧行禮告退,由一名燕兵引路,走向了自己的營帳。
因整個軍營裡都是男子,住在一起著實不方便,秦宜寧的帳子便特意用木柵欄隔開,建在了大燕陣營的北側,木柵欄之中孤零零的一個大帳,看起來有些遺世獨立之感,柵欄的這一方,還留了兩名士兵站崗。
秦宜寧回到帳內,並未點燈,先盥洗更衣,然後便將一把從奚華城出來時特意藏在身上的匕首塞到了枕頭下,和衣而眠。
接下來的幾天,和談進入了焦灼的狀態。
廉盛捷被逄梟揍了一頓之後,就稱病不起。
因廉盛捷才是大周主持和談的官員,他不出現簽字用印,就是旁人說再多都沒用。
頭兩天大燕人還沉得住氣,到了第三天,京都城就不斷有聖旨傳來。
奚華城距離京都不遠,皇帝的聖旨根本是一道接著一道,基本每隔一個時辰,秦槐遠就能收到一道皇帝怒斥秦槐遠辦事不利的旨意。
旨意上的內容千篇一律,就是在罵秦槐遠無能,女兒都帶來了卻不肯將人送上,若是肯將女兒送上和談早就成功了,難道是秦槐遠不肯獻出女兒,對大燕有了二心?
秦宜寧雖單獨住著,可每天聽著外麵傳旨的太監每隔一個時辰就來一個,將秦槐遠斥的體無完膚,心裡就不免為父親擔憂起來。
看來,皇帝是真的又急又怕了,否則也不可能如此不計人力物力,急的臉都不要了。
到如今,他們來到和談大營已經第七天。
廉盛捷依舊閉門稱病,不肯簽字用印。
而今日晚上,秦槐遠收到的斥責更是前所未有的重,皇帝甚至在聖旨裡咒罵秦槐遠是“糟夫、賤奴”!
秦宜寧明白廉盛捷在做什麼。無非是沒吃到肉,想等著他們這邊主動送人去,好圓了當日他丟失的臉麵。這幾天,父親也的確沒有再主動將她獻出去過。
她能就這麼一直躲在父親的保護下嗎?真的不會將父親害死嗎?
秦宜寧思及此,忽然坐起身來,看了看外麵的天色。
天色已黑,過了戌正了。
她一咬牙,打定主意,將枕頭下的匕首藏在袖袋中,理了理長發,披上那件白狐毛領子的玉色披風,就出了門,直奔空地對麵大周人的營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