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咬牙忍著,出垂花門,轉入正院,就見院中披白掛素,靈幡高懸,入目的是一片素白,院子裡和敞開大門的廳堂之中,擺放著一口口的棺材,白色的紙燈籠被風吹的明明滅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紙的焦味。
一看到這場麵,冰糖和秋露就都覺得毛骨悚然,再一想這些人都是枉死,其中大多數人都是相熟的,眼淚就忍不住的往下落。
秦宜寧走過一口口敞開的棺槨,隻看了幾眼,就不再去細看了。
進了靈堂,就見秦宇、秦寒,二老爺、三老爺和秦槐遠都在靈前。他們都身著素服,往陶盆裡放紙錢。
“父親。”秦宜寧喚了一聲。
秦槐遠回頭,便看到了一身素衣臉色煞白的秦宜寧。
“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大夥兒上柱香,磕個頭。”
秦宜寧麵前的棺槨之中躺著的是身著寶藍壽衣的三太太。
她隻看了一眼,眼淚就再也止不住,跪在靈前磕了頭,低聲哽咽道“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大家。”
聽聞秦宜寧的話,屋內一片哽咽之聲。
三老爺抹了把臉,搖頭道“宜姐兒不必自責,先前我就說過,這一次的事,並非任何一人的錯。隻是咱們命運不濟,偏偏趕在了這個亂世。”
秦宇的妻子這次也沒能逃過一劫,他們年少夫妻,平日便很恩愛,雖然姚氏多年無所出,秦宇為了她都不願納妾,如今姚氏去了,秦宇覺得心都空了一塊,聽了三老爺的話,也並未開口,隻是呆呆的一張張往陶盆裡續著紙錢。
秦宜寧強打精神,不願意在去揣摩家裡人的心思,因為即便是被家人記恨,那也是她帶累了家人應得的下場。
她現在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父親,刺客的來路您知道了嗎?”
“嗯。”秦槐遠的臉被火光映著,徐徐道“事情已經調查清楚,這次的刺客,是周朝皇帝派來的,一則是因為天機子對你命格的批算,二則是他們試圖刺殺皇上。此番周朝刺客足有百人,前兩日就已喬裝成了商人進了城,早就被銀麵暗探和五城兵馬司的人盯上了。”
?二老爺、三老爺、秦宇和秦寒都放下了手中的紙錢遞給了身邊守靈的下人。
此地人多,並不適合這個話題,眾人就都默契的離開了前廳,去了隔壁院落一處花廳坐下,又安排了信得過的人在外頭把守著。
秦槐遠這才道“那群人此番計劃十分周密,先是派人來咱們府上,皇宮那裡也安排了大量人手,如此還不算,竟還留了後招。這次若不是穆公子來的及時,宜姐兒現在恐怕已經不在了。”
二老爺和三老爺都歎息著搖了搖頭。
秦宇問“穆公子是何人?”
秦槐遠道“穆公子是逄小王爺派來保護宜姐兒的。”
三老爺驚訝的道“你說,逄小王派人保護宜姐兒?”
秦宜寧知道,此時在家人麵前,有半句隱瞞都容易引起誤解,是以直言道“是,逄之曦得到周帝命人入京刺殺我的消息,就立即安排了一位武技高強的江湖俠士來幫忙,隻是遠水救近火,他來的遲了,沒趕上刺客的第一批衝殺,隻是將那三個刺客生擒了。”
二老爺沉默的點頭。
秦寒擰著眉,道“看來周帝和逄之曦之間的意見並不統一。”
秦寒冷笑“我看,不論是哪裡,皇帝都是一個德行。他們隻顧著自己的位置穩固,根本不考慮民生疾苦,四妹不過是被傳了個那種倒三不著兩的謠言,周朝皇帝就能派人大老遠的來刺殺,且還滅了咱們家這麼多口人,足可見那也是一個獨斷專行、罔顧人命的主兒。”
秦宜寧低下了頭“說到底,還是我害了大家。”深吸了一口氣,不等眾人說出開解的話,就轉而問秦槐遠,“父親,那三個刺客你可問出東西來了?”
“他們受了酷刑,早已吐得乾淨了。隻不過這會子剩餘的刺客還在逃竄,當日青天盟的人及時趕到,將那群人趕了出去,後來也都追丟了。京都城如今戒嚴,他們是出不去的,就隻會化整為零,藏在城裡。五城兵馬司的人整日到處搜查抓捕,至今還無所獲。”
“若是將他們抓到之後呢?”秦宜寧問,“皇上說了怎麼處置這些人了嗎?”
秦槐遠緩緩搖頭“皇上並沒說。”
“沒說?”秦宜寧冷笑,意味深長的道,“若是沒說,事情可就不好辦了。父親、二叔、三叔,你們說以皇上的性子,若是大周施壓,他會不會將這些刺客都放回去?”
“這太有可能了。”秦寒痛心疾首的道,“想想定國公府孫家的事,大周人還沒說什麼呢,皇上就已經開始殘害忠臣了。這會子若是大周皇帝隨口一句‘交出這些人來饒你不死’,皇上還不屁顛屁顛的將人還回去?那咱們家的這麼多口子,豈不是白白枉死了!”
秦宇閉了閉眼,雙手緊緊握著圈椅。
三老爺想起才十一歲的兒子和善解人意的三太太,禁不住淚雨滂沱,這麼大人哭的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是我的無能,我沒護住你母親和你弟弟,若是皇上到時還想將這些殺人凶手放走,我,我就和皇上拚了!”
“父親。”秦寒拉住三老爺的手,“父親您彆哭傷了身子,母親在天有靈也絕不會願意看到您這樣的。天災,避無可避,這又不是您的錯,咱們活著的人,怎麼也要為去了的人討回公道,咱們要承擔的是更重的責任,父親,您千萬冷靜。”
三老爺用袖子抹了把臉,強迫自己控製住情緒。
秦宜寧擦了擦眼淚,沙啞的道“我們決不能讓皇上將人交出去。不論是現在被咱們抓住的這三個,還是那一群在逃的。若是那群在逃之人不能抓住,那對咱們來說也是個極大的隱患,若是將他們抓住,皇上卻不許咱們殺了他們,那我就隻好想法子了。”
“直接忤逆皇上的意思不是明智之舉。正麵衝突,咱們家就等同於以卵擊石,一定要想個妥當的辦法,讓這些殺人凶手償命!”
秦槐遠問秦宜寧,“宜姐兒,你有辦法了?”
“嗯,”秦宜寧目光堅定的點頭,“這些沾滿了秦家人鮮血的儈子手,我要他們的血來祭奠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