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袍傳說!
綠袍將這個小娃逗哭了,卻是樂了起來。笑道“娃娃,你莫哭,老祖烤獐子給你吃,可美味了。”
那女娃聞言,止了哭聲,從擋著眼的指縫裡偷偷看綠袍。卻見這綠袍人生起火來,尋根不大的青竹穿了那獐子,架在火上烤。她看得出神,卻是忘了遮眼了。
綠袍笑著指指他旁邊,道“坐這兒來等著,一會就有得吃了。”
小女娃聞言,半蹲在旁邊,先看看綠袍,問道“你叫甚麼名字,怎麼來的我們這依還嶺?”
綠袍笑著道“你稱我綠袍祖師就對了,這裡就是依還嶺嗎?”
那小女娃點著頭道“這裡就是依還嶺,我聽師父說這裡好遠好遠都沒人家的,你是外邊來的嗎?”
綠袍心下有些惋惜,他見這女娃資質上好,是修習大五行真氣的絕佳人選,卻是有了師承。從她用得乙木迷蹤遁來看,倒也是五行一脈。故此答她道“我從百蠻山來的,你叫什麼名字?你師父呢?”
小女娃道“我叫崔盈。我師傅叫伽因。”
綠袍微微皺眉道“你師父可是那人稱聖姑的?”原來當世以五行真氣聞名的除了綠袍他師門這一脈,卻是隻有這依還嶺聖姑伽因。是以合沙真人昔日特彆和綠袍提過這位女仙,師徒兩個都不大喜此人。
卻聽小崔盈雀躍道“你也知道我師傅嗎?我聽彆人是如此稱呼她的。”卻是滿臉孺慕之意。
綠袍不願多提此人,笑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玩?方才見了我,為何要躲起來,用的是什麼法兒?”
小丫頭有幾分扭捏,道“我到這裡挖土薯吃,見你來了,就用個牌兒把自己隱了,師傅不許我見生人。這個是她教我的法兒,說用了這個誰也見不著,你又是怎麼能看到我的?”
綠袍見她拿出個花花綠綠的牌子把玩,上頭有些符文,想來就是靠這個隱去身形的。故意逗她道“你這法兒好,本來我是見不到你的。可是你不該藏在草堆裡。這世間的草我都認得,你變幻的那草我卻從未見過,故此知道是個假的。”
小崔盈眨巴著眼看著綠袍,她人雖小,卻是聰慧,隻是不信。嚷嚷著要考較這人。綠袍見著這小娃活力十足的,倒也引發了幾分童趣,笑道“我們打個賭,你尋些草來,若有我不認得的,就算我輸了,若我都認得,就是你輸了。輸的人得替對方做件事。”
小丫頭拍手叫好,卻是嚷著和綠袍拉了勾。一大一小滿地爬著尋了草來認。綠袍雖是老而不死是為賊,可也不是什麼野草也認得全的。這小丫頭起先尋些異草給他看,到是一口說出了名字。
崔盈見難不倒這人,有些急了,隨手指著地上一從雜草道“這個是什麼草?”綠袍見是路邊到處長得有的,笑道“不過是些野草罷了,就叫。”一時還真不知叫什麼,倒沒了下文。
小崔盈卻是樂壞了,拍著手板,嘻嘻哈哈“這你都不認得,這叫女兒草。我贏了。”
此時傳來一陣焦糊味,兩人看時,卻是那獐子烤壞了。兩人跑去搶了下來,倒還剩得一半好肉,嘻嘻哈哈一陣大嚼。雖是品相不算好,可兩人卻覺美味。
他兩個吃得正歡,山坡上來了女子,生得倒也堪稱絕色,隻眉目間有股子陰鬱之氣。
小崔盈見了這女子,嚇了一跳,忙將獐子肉丟了,小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兀自油呼呼的。袖子抹了下嘴,卻變了個小花貓。她也未覺察,跑到那女子身前,恭恭敬敬行得一禮,叫了聲師父。
來人卻是那聖姑伽因。她看了自家徒弟一眼,鼻子裡嗯了一聲,不再理會。卻是冷眼打量著綠袍。
東南聖教祖師爺眼下形象著實不大好,頭上沾著幾根野草,嘴上油呼呼,黑灰一塊,手和燒火棍一般,卻是擺布那美味給弄成這樣。他老人家也毫不在意,拍了拍身上塵土,上前一稽,大刺刺的道“百蠻綠袍幸會伽因道友。”
那伽因見了眉頭一皺,回了一禮,冷聲道“道友不在百蠻山享福,不知何故來依還嶺這偏僻之所?”她倒也聽聞過綠袍之名。
綠袍笑道“閒來無事,四下走走,倒是承蒙令高足款待,足感盛情。”他見此女一幅生人勿近的神態,也不願多留,道聲叨擾,自顧走人。
因見那小崔盈躲在她師父身後朝他擺個鬼臉,回首道“小丫頭,今日鬥草卻是本座輸了,欠你一事,他日可往百蠻山尋我,隻要不是太難辦的,本座自當應你。”一聲長笑,禦起那百毒碧火針化作一道綠虹往北去了。
那伽因見綠袍氣勢驚人,也是有些稱奇,暗道此人倒也怪不得有些名頭。
綠袍和個小孩玩得一陣,心下倒也舒坦些。隻是也不願就此歸山,免得見了那薑雪君心生氣悶。因是自家夫人有那外頭養女之說,倒也不好跑到小昆侖去會。一路向北,卻是到了皖北。
尋了個香燭鋪子,買些紙錢香燭,打了兩壺好酒,跑到嶽父大人墳前告狀去也。
陳子昂過身時綠袍未在身前,後來倒隨瞳娘來過兩回。此番夫人和自己左了心思,他自是煩惱。翁婿兩個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一個地下,一個地上,喝了兩壺酒,說了些心事。至於泰山大人會不會就此報個夢給他女兒,綠袍也管不得了。
綠袍祭拜過陳師傅,也不禦遁,漫步北行。此時是明成化二十一年,朱家江山還算穩固。隻是開國日久,各種積弊也在所難免。
走得幾日,路過一處山崗,聽得一陣嚶嚶哭聲。綠袍暗道,怪哉,這大清早的,怎有人在這野外滴哭?
凝神去聽,卻是個婦人在哭丈夫。聽她意思是家生橫禍,為人所害,一家人都遭了橫死,隻留得個孤兒寡母,備受欺淩。這婦人想追隨丈夫於地下,可幼子無依雲雲。
綠袍隨意聽得兩句就沒了心思。世間不平事多的是,心情好的話,祖師爺倒可能會管管。如今他老人家都快要後院起火了,哪有這閒功夫?再者雖然這女子是在哭墳,可也未必就一定是實情,真要去查究,又是好大一樁麻煩。
故此綠袍正欲揮袖前行,卻見前頭來了個少年。十歲上下,身形卻不錯,劍眉星目,猿臂蜂腰,行走間虎虎生風。
這少年見得綠袍立在道旁,微微一愣,抱拳行了一禮,也不吭聲。一徑往山崗上走,口中叫著“母親,你又來哭甚子,又不能把那些惡賊給哭死了。待我訪得明師,習好武藝,早晚將那幫賊子剁了喂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綠袍心下有幾分喜歡,倒不急著走了。就在路旁尋塊大石頭坐著,等那兩母子下來。
綠袍耳力甚好,隻聽得那做母親的在細聲數落自家兒子“元兒,你也不小了,該知些事了。那些人官匪勾結,勢大得很。你一天到晚嚷著報仇,若被他們聽了去,必會想法子來害了你。到時你讓我到地下如何去見你李家列祖列宗?你當記著好好讀書,考取功名,以後做了官,為你父親,爺叔報仇。彆一天到晚顧著舞刀弄槍,我大明朝首重文才,學武是沒出息的。”
一通說來,也不見那少年回話。那崗子並不高,她母子說話間已是走了下來。
卻見那婦人穿身素服,雖是陳舊,漿洗得還素淨。三十不到,倒也很有幾分風韻。那少年卻是恭順的虛扶著自家母親,說他也不回嘴,隻眼角流露出幾分不服。
那婦人也不道這崗下尚有旁人,但見得綠袍一身道裝,忙上前行禮道“未亡人李氏拜見道長。”
綠袍盤坐石上,漫不為禮,鼻孔裡哼了一聲。卻伸手去撥弄自己腳上那鞋,一把脫了,隨手扔在那少年身前地上,漫聲道“鞋來。”
卻斜眼看著那少年,看他老人家意思是要那少年去替他撿鞋子了。
那少年卻轉眼看著彆處,甩都不甩這牛鼻子。可那婦人性情倒好,也無多話,徑自彎腰去幫這道士去撿這臭鞋子。那少年人見母親如此,倒是急了,忙撿了綠袍這鞋,走上前倒遞了過來,道“喏,你的。”神情倒有幾分忿忿。
這綠袍老怪卻又作起怪來,也不接鞋,卻將腳直伸到他鼻尖,道“穿上。”
這少年人避之不迭,變了臉色,就待破口大罵。卻聽得他母親喚道“元兒。”
他自是明白母親意思,不敢違逆,隻好怒氣衝衝的給這牛鼻子穿鞋。不想鞋是給人穿上了,卻聽得那牛鼻子口中道“走了一路,已是累了,看你這小娃還不錯,且給老道我捶捶腿。”
綠袍看去也不過二十許人,卻偏要一幅老氣橫秋的口吻,著實讓人見了生氣。那少年氣極,回頭看著他母親,卻見他母親以目示意。他素來孝順,無可奈何,隻好給這牛鼻子捶起腿來。若不是他母親盯著,他怕是要狠敲這牛鼻子幾下。
過得一陣,卻聞得鼾聲大作,這道士竟是睡著了。他停下手,卻見母親招手讓他過去隨她立在一邊靜候。
這少年疑惑,他們家雖是曆來對這遊方道士,賣藥郎中甚是敬重。可他母親素來不願拋頭露麵和外邊人打交道。隻是這些年家道中落,頗是困窘,才不得不出來做些事。卻不知何故對這道士如此敬重。幾次想問,話到嘴邊,卻是被他母親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