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看吳鉤!
三十五、碧雲莊前(一)
鄭天豪一麵敦請葉天涯重行歸座用茶,一麵將胡師爺所說的“辣手書生大戰銀槍公子”的經過始末又加油添醬的向宋玉福複述了一遍。
葉天涯在旁見他說得口沫橫飛,於昨日之事猶如親見,抑且將自己教訓邊小候、賀參將等一乾人的諸般細節說得誇張之極,暗暗好笑,卻也不辯解。
宋玉福一直聽鄭天豪說完,臉色鄭重,緩緩道“這麼說來,此番設計打劫鏢局八十萬兩紅貨的硬點子莫名其妙的突然從紅花鋪撤退,竟爾是葉兄弟之功。”
鄭天豪歎了口氣,大聲道“是啊。生死存亡的當口,由於強盜頭兒接到飛鴿傳書,被其主子緊急召回。否則的話,價值八十萬兩的銀鞘可就不保了,小弟也隻有上吊的份兒了。”
宋玉福哈哈一笑,道“怎麼樣?怎麼樣?鄭師弟,這回你該相信愚兄的話了吧?”
鄭天豪臉現愧色,抱拳一拱,道“師兄,小弟知錯了。”又向葉天涯右手大拇指一豎,讚道“葉兄弟少年英雄,真人不露相。失敬,失敬。”
葉天涯聽了二人對答之言,心頭疑惑,搖頭道“小子與邊小候衝突之事,純屬巧合而已。鄭總鏢頭,你怎知那一乾打劫貴鏢局的強人便是小候爺的手下?難道強盜們還敢顯露身份不成?”
鄭天豪哼的一聲,恨恨的道“那倒不是。雖然一眾盜黨自始至終都是用灰布蒙著臉,一直竭力掩飾身份。但他們的武功家數卻是瞞不過俺師兄弟的。尤其是帶頭的二人,初時所使的刀法和劍法均非本派功夫,後來被我師兄逼得毫無還手之力,情急之下,終於各自使出看家本領,這才露出了廬山真麵。哼哼,原來他二人所使的分彆是關東飛雲浦夏家的‘奪命狼牙棒法’和海州府銀鞭饒家的‘毒龍鞭法’。大家心照不宣,盜魁一個是夏懷德,一個是饒彬。他二人已暗中效力安平候府,這件事在江湖上又算不得甚麼了不起的秘密。”
宋玉福歎道“是啊。既已猜到劫鏢的盜魁身份,自然便知將其急急召回之人是誰了。葉兄弟昨日出手,當真及時。”
葉天涯思忖“原來如此。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夏饒二人既已效命安平候府,又做攔路打劫的強盜勾當,倘若這個秘密傳揚出去,也不知邊府怎生收場?昨日我和邊小候竹林較藝,竟爾誤打誤撞幫了百順鏢局,倒非始料所及。”
鄭天豪忽地一拍桌子,恨恨的道“豈有此理?堂堂候爺之尊,居然會乾出這等黑道強人、綠林豪客的勾當。他媽的,姓鄭的隻要有一口氣在,跟他們永世沒完!”
宋玉福木無表情,搖頭道“鄭師弟,難道你又忘了我的話啦?”
鄭天豪滿臉憤怒之色,大聲道“師兄讓俺忍一忍氣麼,小弟怎不記得?隻不過,俺想起這些日子鏢局死傷慘重,顧二弟、趙三弟、徐五弟都已丟了性命。若非師兄您及時趕到,小弟這當兒隻怕也早已暴骨荒野了。”
宋玉福淡然道“彆忘了你身在鏢行,過的本是刀頭上舐血的日子。押鏢的遇著劫鏢的,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那有甚麼好說的?”
鄭天豪分辯道“可是對方明明是官家,又不是尋常的綠林強盜?師兄,古往今來,哪有官府打劫鏢行的道理?難道便沒地方評理麼?”
宋玉福臉一沉,冷冷的道“有時候官就是匪,匪就是官。官匪之間,誰能分得清楚?鄭師弟,你該不會真想去告官吧?對方可是堂堂安平候府,試問天下哪個衙門敢接這個案子?再說,單憑夏懷德和饒彬,誰又說得清這件事情是他二人私下裡所為,還是邊候爺授意?空口無憑,證據拿來!”
鄭天豪呆了一呆,嗒然若喪,半晌說不出話來。
宋玉福一沉吟間,問道“鄭師弟,你跟那位胡師爺有甚麼關係?”
鄭天豪定了定神,咕噥道“沒甚麼。您也知道小弟的鏢局在這穎州府地麵上,平日裡少不得巴結地方權貴。胡師爺倒是沒少在知府大人麵前說小弟的好話。”
宋玉福點頭道“這麼說他一定受了你不少好處了。”頓了一頓,又問“今兒他來探望你,不是專門說葉兄弟和邊小候衝突之事吧?”
鄭天豪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瞧瞧宋玉福,又瞧瞧葉天涯,突然哈哈一笑,說道“這可又不巧得很了。老胡今兒來鏢局,其實是想向俺打聽葉兄弟的來曆。啊,對了,他還說昨天回去之後,知府大人把他和趙捕頭都狠狠訓斥了一頓,罵了個狗血淋頭,警告他二人以後彆再招惹‘辣手書生’。這位胡師爺以為小弟身在鏢行,自然是江湖中人,交遊廣闊,多半會知道葉兄弟的底細,這才專門前來向小弟打聽。”
他向葉天涯一點頭,笑道“葉兄弟,你放心,俺老鄭決計不會出賣自己恩人。適才三言兩語便把胡師爺給打發走了。哈哈。”
葉天涯微微一笑,問道“鄭總鏢頭,除了在下之外,胡師爺還有沒提及彆的事?”他心想昨夜姬園中邊小候被刺殺之事,也不知胡師爺和歐陽知府會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是以有此一問。
鄭天豪搖頭道“沒有啊。胡師爺隻說邊小候在穎州公乾已完畢,昨夜突然接到一道加急密令。今日一早,即派人知會太爺,說道未及麵辭,急急回京複命去了。這當兒隊伍十九已離開穎州城了。哼,依我說啊,姓邊的分明是做賊心虛,怕俺老鄭回來之後找他算帳,這才急急離去。”
葉天涯心中一動,尋思“邊小候負傷而去,連茶館裡的客人都已知曉,胡師爺自然心中有數。可是他卻沒跟鄭總鏢頭提及此事,也不知為了什麼?”
又忖“對了,也不知尹小姐和小蓮姑娘現在何處?邊小候未死,一定會派人對付她二人。”
於是站起身來,拱手告辭。鄭天豪卻怎麼肯放他離去?拉住了手再三挽留,好不殷勤。葉天涯見他前倨後恭,頗覺好笑。
宋玉福也道“葉兄弟,彆的先不說,單單這次‘百順鏢局’欠了你這麼大的人情,你若拍拍屁股就這般走了,未免忒也不近人情。今日說什麼,咱們也得好好喝上幾杯!”
葉天涯眼見盛情難卻,這才留下。
當日中午,百順鏢局大張筵席,宴請葉天涯,宋玉福打橫相陪,鄭天豪坐在下首。席間鄭天豪著意結納,執意要葉天涯搬來鏢局。葉天涯婉言謝卻。
酒過三巡,宋玉福微笑道“葉兄弟,依宋某愚見,苑賊狡猾異常,你我複仇殺賊之事,須得從長計議。宋某還是那句話,貴我兩派一旦有消息,便即知會對方,如何?”
葉天涯道“這是自然。宋掌門,我說過了,我隻想報仇,對寶藏沒興趣!”
宋玉福笑了笑,道“葉老弟,明人不作暗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此番複仇尋寶,我們‘金槍門’隻要自己應得的那一半。至於另一半,賢師徒怎生處理,那是貴派之事。”
頓了一頓,又道“再過幾日便是‘碧雲莊’歐陽老爺子的七十華誕。煩請轉告尊師,敝派喝罷歐陽老爺子壽酒之後,便會齊赴黃山。賢師徒若有興趣,不妨結伴同行。”
葉天涯隨口敷衍,心下好笑“我師父遠在福建南少林參佛呢,他老人家四大皆空,與世無爭,才不會搶這勞什子的寶藏呢。”
筵席散後,葉天涯起身告辭,說道“小弟確實另有要事,不得不走。改天再來叨擾如何?”
鄭天豪見他去意甚堅,這才答應,親自送出大門外。
葉天涯來到街上,抬頭一望太陽,已過未時。他向茶館方向走了幾步,側頭想了想,隨即轉身出城而去。到得無人之處,更是腳下加快,使開輕功提縱術,斜刺向東南角上奔去。
剛轉過一排大樹,遠遠便望見黑煙飄起。他心中一驚,暗叫“不好!”飛奔而去。片刻間來到極樂庵外。
卻見好好一座尼庵早已在烈火中成了一片焦木瓦礫。餘燼未熄,焦木之氣隨風飄蕩。
他在廢墟中略加檢視。奇怪的是,一眾尼姑、尹千山、王虎、王豹等數十人的屍體一個也沒見到。難道全都燒成了灰燼不成?
他又去極樂庵廢墟四周到處察看,絲毫不見異狀,心中嘀咕“怎地屍體都不見了?難道是昨夜那位饒三爺鐃彬等人全部帶回姬園了?”
又想“也不知尹餘二女現在何處?尹小姐有沒替她爺爺收屍?”
回到茶館,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腦中翻來覆去的儘是宋玉福“有人在黃山譚家橋一帶見過‘四象門’門主宇文仝的獨生子‘神拳太保’宇文駿”那句話。情知苑文正極有可能與四象門的人在一起。
然則是否找到四象門的宇文駿,便能進一步查知苑文正所在?
本章已修訂,聽風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