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看吳鉤!
五十三、深山詭影(四)
便在此時,忽然一陣山風吹過,隻聽得西首坡後響起一陣大笑之聲,跟著便是一陣激烈的爭辯之聲隱隱約約的隨風飄來。
葉天涯好奇心起,當即雙足一點,身形縱起,循聲奔下山坡。
片刻間轉過一處山坳,卻見樹林中、河岸邊搭著八九間石屋,屋旁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正是昨日來過的采石場。
遠遠望去,各處石堆旁三個一群、四個一簇的聚集了二三十名年輕力壯的鄉民,正自做工。
葉天涯尚未走近,突聽一個男子聲音不耐煩的道“好了好了,統通閉嘴!你們幾個彆再嘰哩咕嚕的嚕蘇不休啦,吵得佛爺頭昏腦脹!你倆說是長舌鬼,你們三個又說是無頭鬼,還有你,說是甚麼‘矮冬瓜鬼’是吧?哼,你們隻是采石工人,又不是菩薩羅漢,倘若真的遇見惡鬼,還能活命麼?佛爺可是半點兒也不信。”
說話粗聲粗氣,正是中午在客棧所見的那個莽頭陀。
葉天涯心道“這位佛爺來采石場乾嗎?”一晃而前,隱身樹後,微微探頭一張,卻見幾名采石工人分彆拿著鏨子、錘子、銼刀等工具,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本地口音,均是勸那頭陀乘早離開,以免見鬼。
那頭陀又仰天打個哈哈,搖頭笑道“佛爺原本是來打聽有誰見過這畫中人的,我可是有五兩銀子打賞哪。你們幾個倒好,纏夾不清,隻管說見鬼的事。哼,世上哪裡有鬼?佛爺偏偏不信邪,等今晚天黑之後,上山捉幾隻鬼來!”
葉天涯心道“他倒是跟我的想法差不多。世上哪裡有鬼?”
隻聽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說道“佛爺,我們都是一片好心,勸你天黑之前回去。反正西山一到晚上便鬨鬼,會嚇死人的。信與不信,全由你了。”
眾人紛道“是啊。信與不信,全由佛爺了。”“大家彆跟佛爺說了,我就不信他敢天黑留在這兒。”“乾活兒,乾活兒!工頭又要兜了回來啦。”“佛爺,你還是快回去吧。”
那頭陀隻是搖頭不聽。自顧自的雙手叉腰,站在河岸邊一塊大石上,極目四望。
一眾采石工人勸了一陣,不見答應,便不再理他,又自開工。各人對著石頭或鑿刻旋削,或擊打琢磨,大起忙頭。
過了好一會。一名工頭模樣的漢子走了過來,雙手一拍,叫道“好啦,今兒先乾到這裡罷。天色不早了,收工!”
散布在遠近各處的工人轟然答應,收拾工具,紛紛聚攏。
先前那男子對那頭陀大聲說道“佛爺,你也不是金身羅漢、捉鬼天師,還是彆逞能啦。大夥兒一片好心,勸你天黑前離開。你若是不聽的話,也由得你。時候不早了,我們可不陪你啦。”
那工頭聽了眾人之言,也勸道“佛爺,你彆瞧我們這麼多人在這兒。天黑之前,個個都得回家,沒一個敢留下來的。自從西山一帶鬨鬼之後,原本負責看守的夥計也都不敢在這石屋子過夜啦。危險得緊,你還是早早回去罷。”
一眾工人有的推車,有的扛抬工具,各自攜了隨身物件,結伴離去。
那頭陀待眾人走遠,這才從岸邊大石上跳下,自言自語道“佛爺偏偏不信有鬼!待我回去吃飽了肚子,晚上再來!”
葉天涯早已悄悄兜了個圈子,奔回客棧。
晚飯過後,他洗了手臉,早早便熄了燈燭。
包袱在肩,寶劍在手,坐在圓凳上湊眼從窗縫中向外張去。
他自從有了昨夜險些失竊的前車之鑒,哪裡還敢將包袱和兵刃留在房中?
此刻他在黑暗之中凝神注視屋外,隔著天井,望著客棧人來人往,其實主要便是觀察斜對麵那頭陀的房間。他自然很想弄明白,那頭陀敢不敢去捉鬼?
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隻要一見那頭陀出來,便跟在後麵,瞧瞧究竟。
奇怪的是,那間屋子的窗紙中透出淡淡黃光,卻一直寂無聲息。
葉天涯瞪視著那門窗,遲遲不見動靜,不由得心頭疑惑,尋思“難道那頭陀睡著了?還是他壓根兒便不敢去,隻是嘴上說得好聽。其實他還是怕鬼的。”轉念又想“他若然當真不敢前去,我便自個兒去西山瞧瞧。”
如此過了好一會,客棧漸漸靜了下來,天井中也漸漸沒了人影。
挨到二更時分,始終不見那頭陀出屋。葉天涯心中老大不耐煩,便不再等,悄悄推門出去,飛身上屋,提劍察看各處動靜。
這晚方當月夜儘,星月無光。客棧中朦朦朧朧的,彆無異狀。
四下裡一片漆黑,那頭陀屋中卻一直有亮光。隻是不見有人的蹤跡。
葉天涯悄立屋簷,心下思量“不管怎樣,先看看這頭陀在搞甚麼鬼?”展開輕功,半空中飄身掠過天井,來到那頭陀屋頂,一個倒翻身,足鉤屋簷,“倒卷珠簾”,伸舌濕破窗紙,從窗孔中向內張望。
燭光照耀下卻見那間店房中空蕩蕩的,布帳高懸,床上亦無人影。
然則那頭陀去了哪裡?
葉天涯又翻上屋頂,滿腹疑竇,心想“難道那位佛爺今天晚上根本沒在客棧裡吃飯麼?可是他屋裡的燈燭怎地一直亮著?”
正奇怪間,黑暗中忽聽得鎮西方向悠悠忽忽的怪聲飄來,斷斷續續,淒厲之極,儼若狼嗥鬼叫。深夜中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葉天涯自幼荒林練劍慣了的,兼之近來閱曆漸長,膽氣日增,自也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