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衛安恒剛剛回到奉京府衙,便派遣三班衙役中的快班捕頭——馬六寶,前去孫氏醫館,請孫白芷孫大夫過二堂問話。
沒錯,他用的字眼是‘請’,來的地方是‘二堂’。
在民間故事、百姓傳說、乃至戲劇舞台,都常常會出現“三堂會審”這個詞。其實這個詞,最早便是由官府之中傳出來的。衙門口裡設有三堂頭一堂便是正堂,也叫大堂,通常隻在公開審案、或遇上朝廷重大活動之時,才會打開正堂大門;而二堂則要靈活得多,通常是用於審理一些不方便公開的案件。之所以不開大堂而過二堂,一般情況下都因為涉案之人,或是婦孺老幼、或者土豪鄉紳,需要在當地鄉親父老麵前,為涉案之人保留臉麵,。當然,涉案人員的隱私得到了保證的同時,也可以有些見不得光、擺不上台麵的事在二堂商議。而第三堂,則是後堂,是官員與家人所住之府邸。
眼下孫白芷雖然涉及命案,但一無苦主告官,二又沒有證據抓人。自祖上起便是“律法急先鋒”的衛安恒衛大人,隻是讓捕頭親自過府,請來“守法公民”孫白芷,過二堂“協助調查”。
迷迷糊糊的孫白芷,被前堂的小夥計從睡夢中叫醒,本就極為不悅。仔細一聽才知道,是京都府尹衛安恒相請,更是覺得火冒三丈
“二爺困著呢,要是他衛安恒有人證物證,便直接派人過府拿我;若是沒有……告訴來人,孫二爺我還得接著睡。什麼時候醒了,再去衙門與府尹大人聊上一聊。”
“二爺,就這麼跟馬捕頭說?”
“就這麼說,去把。”
孫白芷翻了個身,屋中又響起了鼾聲來。小學徒急忙跑到前廳,把原話一字不差的複述了一遍。邊說著邊把注意力集中在馬捕頭的手上,準備隨時躲開扇過來的巴掌。
沒想到滿臉絡腮胡的馬六寶,雖然身形壯碩又腰挎官刀,可聽完小徒弟的話,臉上的表情卻如同來時一樣和氣
“沒關係,小孫大夫為了救人已經忙了一天一夜,體力不支也是人之常情。可馬某既領了我家大人的令,沒辦完差事也不好回去複命。小師傅若是不嫌叨擾的話,馬某是否可以就在此處坐一會,等孫二爺睡好,再一起去見我家大人,你看如此可好啊?”
小徒弟能說什麼呢?既不敢得罪衙門口的捕頭,又不再去領教孫白芷的起床氣,隻好極為客氣的寒暄了幾句,給馬六寶上了一盞熱茶,便自顧自的忙著切配藥材去了。而馬六寶把腰刀一卸,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凳子後麵,平心靜氣的品嘗起醫館的茶葉來。
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時分,馬六寶蓋碗裡的茶葉都換了三回,粒米未進又喝了一肚子濃茶,把自己打了個通透,越餓越喝,越喝越餓,直到現在渾身哆嗦起來,虛汗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由周身各處不住地冒出來。
小徒弟看著往日在街上耀武揚威的馬捕頭,被自己幾壺濃茶灌下去,如今已經開始打起擺子冒出虛汗,屁股下麵的椅子就像變成了釘板,那副模樣彆提有多窘迫了。不過,馬捕頭雖然此時看著和氣,但畢竟也是個穿官衣的,眼下拿自家二掌櫃沒轍,但是這股子氣沒準兒就會撒在自己身上。於是,又跑到後堂宅院之中,找孫白芷去了。
“二掌櫃的,外麵那馬捕頭從來時到現在,就沒吃什麼東西,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看著泡乏的茶葉都眼冒綠光。再等下去,怕是要被茶水給拿昏過去了。”
孫白芷與沈歸此時梳洗完,見小夥計又跑來稟告,相視一笑。沈歸指了指小夥計,笑嗬嗬的說
“你先拿些點心給馬捕頭墊墊肚子,彆鬨出人命來。哦對了,雖然你們家二爺晾了他一天,但你卻得客氣著點。山水有相逢,你小子若是惹怒了他,往後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小夥計得令之後,急忙跑到夥房拿點心。而孫白芷剛換了一套衣服,回頭對沈歸說
“那我這就去奉京府衙了,你真不跟我去?”
沈歸笑嗬嗬的擺了擺手
“你自己去就行了。馬六寶能在醫館正廳活活等你一天,衛安恒他升的又是二堂,這就說明人家根本沒有拿你的心。你到了那有什麼說什麼就行,我一會還有彆的事要忙。”
孫白芷虛拽了拽新換衣服上的褶子,抬腿邁步便走出了正廳。
這時馬六寶正在大口大口吃著小夥計端來的點心,見神清氣爽的孫白芷,邁著器宇軒昂的方步走來,連忙放下手中吃食,又掃了掃衣襟上的點心渣
“孫大夫休息的可還好啊?我們家衛老爺命我請您過府敘話,如今咱們能走了嗎?”
這馬六寶在前廳苦等一天,眼前又見孫白芷昂首闊步的走到自己麵前,卻一絲異樣的神情都沒有流露出來。之所以他會如此克製,除開衛安恒臨行之前有所交代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的兄長孫白術,是宣德帝的近臣。
孫白芷見馬六寶拚命克製著顫抖的雙手,心下也是一軟這事與他馬六寶一個捕頭,又有何乾係呢?真不應該把威風抖在他的身上。
於是,孫白芷上前兩步,握住了馬六寶的手,不著痕跡的塞進了一枚足額十兩的銀元寶,又把對方的手指扣上
“馬捕頭辛苦了,我方才過於疲憊,這腦袋根本就是一團漿糊。若是直接跟你回去呢,實在容易耽誤了衛大人的公事。我本以為馬捕頭會先回府衙等著,沒想到您居然在此處枯坐整日,這讓孫某……實在是無言以對啊。”
俗話說,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這馬捕頭本已有些憤懣,眼下見對方如此客氣,手中又緊攥著“熱乎乎”的一錠銀子,這就叫裡子麵子全齊了,於是笑嗬嗬地抱拳行禮,順勢也把銀子也收入了囊中
“既二爺休息好了,那就隨我一起回府衙吧?衛大人怕是要等急了。”
說罷,自己當先引路,隨著孫白芷一起走向奉京府衙。
沒過多大會,二人便來到了府衙二堂門前,馬六寶上前回了一聲,便朝孫白芷遞了一個“可以進去”的眼神,自己便由後門而出,回家去了。
“衛大人,草民孫白芷,奉大人之命,前來應案。”
孫白芷走到二堂之中,口尊一聲大人,又故作姿態的納頭要拜。意料之中的,這衛安恒一見他要行禮,急忙搶步上前托起了他的上半身來
“孫大夫無需如此多禮,咱們坐下講話便是。”
二人推推讓讓的分賓主落了座,衛安恒輕呷了一口茶,隨後麵色和善的說
“孫大夫,昨日裡薩滿教代長老巴格一事,可否詳儘複述一遍?皆因為本官所掌握之處,大部分都是道聽途說而來,難免會有些不儘不實之處。”
孫白芷剛欲衡量利弊,便忽然想起沈歸的話來,於是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對衛安恒說
“昨日在祭壇之上,我和幾位好友與薩滿教中二人發生了些許爭執。大長老巴格本就年老體衰,自身血脈不暢,再加之肝氣長期鬱結,一時憤懣上湧引得風邪入體,倒閉於祭壇之上。之後我便與眾位好友合力,把巴格抬至孫氏醫館施救。可惜,在我施術過程之中,出現了些許意外,也就導致了病人不治身亡。我作為大夫但自身醫術不精,也因此間接導致了病人的不治身亡。此事其中,於我確實有些脫不開的乾係。”
孫白芷極為磊落,二話不說便把責任擔了下來。而身邊的衛安恒聽完,卻一邊笑著一邊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