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走出府衙大門的沈歸,穿著一身花裡胡哨的薩滿衣冠,換上了一副,在親切慈祥中又略帶著點神秘色彩的“標準神棍式微笑”,在這座空蕩蕩的錦城之中逛起街來。
半個時辰過後,直到沈歸把自己的一雙小腿都逛的發麻發軟,也沒見有一位百姓上前行禮搭話。不過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倒是跟著一群頭大身細、一看就餓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屁孩,躲在角落中伸出大腦袋來暗中觀察著自己。沈歸也不是沒想過要問問這些孩子,但給吃的不要,跟他們說話也不應聲,就這麼嬉皮笑臉地在自己身後跟著,就仿佛曬穀場上的麻雀群一樣,雖然近在咫尺但又一觸即潰。
沈歸見自己的親民計劃徹底無效,便一屁股坐在台階上不再動了。正在他思考自己哪裡有失誤的時候,由打旁邊走來了一個“人棍”一般乾瘦的高個男子這男子披著一身的碎步條,手裡還拎著一根竹竿,一身一臉的灰泥。這個造型沈歸是再熟悉不過了——這是標準的丐幫武乞打扮!
一身毛的沈歸聞到了熟悉的酸臭味,抬頭看著這位一身碎布頭的高個乞丐站在自己身前,便伸手摘下頭上的虎牙頭冠,隨意地問道
“哪裡的官?何處的伴?托的什麼碗?吃的哪家飯?”
這句怪話,就是老乞丐伍乘風教給自己的那些花子門裡的春典黑話,這四句話的意思就是問這個乞丐的底細,同時也交代了自己是個滿春滿典(會說行話)的“明白人”。而這位拿著竹竿的乞丐,聽到沈歸這位薩滿打扮的沈歸竟然會說他們丐幫春典,竟然也絲毫沒有驚訝之色。他隻是四下看了看,用手裡那隻竹杆一敲石板地,發出‘咚’的一聲響來
“咱是團裡的官,杆上的伴。托的是腿腳碗,吃的是百家飯!給就謝賞,不給不要!”
這乞丐回的兩句黑話,前麵是花子互相確認身份的‘切口’,後麵則用來是表明自己師承門派。
沈歸一聽心下便已經了然這男子是華禹大陸上乞丐五大門——‘範、李、五、高、索’中的伍家門徒,“給謝就賞,不給不要”這兩句,就是伍家門徒的專屬切口。沒想到這竹竿男跟自己竟然還份屬同門。
沈歸麵露微笑,四下看了看街上仍然是空無一人,於是自己站起身來拍了拍祭袍上的灰塵
“窯裡開逛!”(帶我去你們總部走一趟)
這拎竹竿的乞丐也不多說,轉身便走到沈歸前方帶路,沈歸也順著他的步子遠遠墜在身後。二人一直走到了錦城以南十裡外,官道旁的一間破廟門之前,才止住了腳步。
這林竹竿的男子先上前,七上八下的敲了十五下廟門,而後也不等廟中回應,直接伸手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扭頭示意沈歸跟著進來。
沈歸進廟的第一眼,便看見一尊高大的無頭的泥像,在泥像之下的案桌上,坐著一個似笑非笑的少年乞丐,正斜躺著注視著自己這邊。
“少幫主啊少幫主,您終於想起還有我們這些徒子徒孫在了?”
這少年沒有對沈歸‘點春’(說黑話),反而用奇怪的腔調對沈歸說著“普通話”,隻是語氣中滿是揶揄嘲諷的味道。
“……師父去南康之前,可沒說要把幫主之位傳給我……”
“所以才叫你少幫主嘛!”
沈歸聽完也覺得有理,也點了點頭
“你是錦城分舵的舵主?讓這瘦竹竿把我拘來,有什麼能幫你忙的地方?”
這少年乞丐歪了歪頭,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搖晃著對沈歸說到
“這話應該是我們問少幫主您吧?您從進城到方才,除了在府衙中待了將近一個時辰外,一直都在繞著錦城閒逛。見你如此心緒不寧又漫無目的,我這才會遣人把少幫主您引來此處啊。我們這些伍家門的徒子徒孫,怎麼也得幫少幫主您分憂不是!”
沈歸聽完此話便心頭大定。這間破廟裡的叫花子,要遠比錦城之中那些奇怪的百姓靠譜的多,隻要能交流,自己這就算有了消息來源。
“我就事想知道這錦城之中的百姓,為何都視我這個外來人如同瘟疫一般,我還想知道顧大人的小妾麗娘如今身在何處;以及顏重武的飛熊軍為何會在城外駐軍。你能幫我解決幾個問題呢?”
這少年聽完隻是略微思考一番,便開口說道
“如今錦城之中的百姓除了老人便是幼兒,你一個青年男子鮮衣怒馬的模樣,一看就是官人衙內或者富家子弟出身。這些滯留在城中的百姓,本來也不是什麼場麵人,看你那模樣隻覺得紮眼又害怕,實在吃不準你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又為何來到這座前線錦城,所以才會敬而遠之的。而你這薩滿袍也過於華貴,那些窮苦百姓之前所見過的薩滿,可都是百姓打扮的普通薩滿,連法器都沒有的神漢巫醫,自然也不明白你這身裝束所代表的含義了!簡答說來,就是你把這些錦城的窮鬼給嚇壞了!”
沈歸聽到這個答案,也是訕訕一笑。自己都要了飯,還好意思說彆人是窮鬼。不過也萬沒想到,被百姓冷落是自己造型的問題,那些讓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詭異之事,最終結果居然會這麼簡單!
這少年又繼續說道
“至於飛虎軍那些老爺們為何在城外駐紮,我們這些臭要飯的定然是無從知曉,不過他那座城外大營也是剛剛紮下……哦對了,就是在北燕使臣入關之後開始出城紮營的,這其中因由,也隻能靠少幫主您親自去找出來了。”
“至於說我們顧知府顧大老爺的那房小妾嘛,可就說來話長了……”
沈歸一聽他這像足了顧大人的語氣,便知道這孩子定然知道麗娘之事。於是他也不開口打斷,隻是盤腿坐在一堆乾草之上,做出一副側耳傾聽的姿態來。
“這位麗娘本是南康人士,而與她有瓜葛的之人口徑也都十分一致她自幼便被父母典給“馬倌娘”為奴,經專人調教之後,成為一名賣門給豪紳富商作妾侍的廣陵瘦馬。而我們這位顧大人想要納妾傳嗣,經朋友介紹便花了行情價把麗娘從南康廣陵,娶回了錦城。事情到這裡,看似一切如常,但仔細一想的話,其中卻有很多不尋常之處。
說到這裡,這少年停頓了一下看向沈歸,見他仍然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於是張開一隻巴掌,一邊說一遍點算起來
“首先這廣陵瘦馬在當地的售價,大概是四百兩銀子;若是遠嫁幽北,加上路費與鏢銀保金,一千八百兩銀子也沒有任何問題。所以為顧大人牽線搭橋的這位好友雖然離奇暴斃身亡,但這位短命的掮客在此次生意中,起碼在銀子數目上,還是對的上賬、也對得起朋友的。”
“其次則是麗娘其人,身世來路雖然十分清楚,但奇怪的卻是這麼一位身世淒慘的弱女子,為何會把自己的私事,弄的人儘皆知呢?要知道就連最普通的娼妓,提到自己的身世都是諱莫如深的;更何況麗娘這個身份,可是讓全華禹男人都趨之若鶩的廣陵瘦馬出身,受到的管束比良家女子更為嚴格,又怎麼會如此大張旗鼓呢?
“而且廣陵瘦馬自幼便由專人訓教,習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本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專門陪自家主子吟風弄月的雅妾,從體態與膚質上,都講究一個纖弱婀娜。不過這位麗娘卻不一樣,她的那副體態雖然足夠纖細,但卻絕不羸弱。我們有一個兄弟,經常在深夜子時見到府衙的後院高牆之上,有一道黑影翻入翻出。這道黑影無論是高矮胖瘦還是身形動作,看上去都與麗娘彆無二致!”
沈歸聽到這裡十分驚訝,看著這個少年開口問道
“你那個兄弟能確定那道黑影就是麗娘本人嗎?按照我之前的推斷,還以為麗娘是被賊人掠走的,若是按照他這個說法,好像憑她自己的身手,也能將那八千兩官銀偷偷運走啊!”
這少年指了指沈歸身後那個拎著竹竿的乾瘦男子
“看見黑影的就是這位帶你來的兄弟,你自己問吧。”
這竹竿男也不等沈歸開口,自己先點了點頭
“那一準沒錯。除了我眼光準確之外,我還有確鑿的證據!某日那道黑影翻回府衙後牆之時,我曾發現那人的小腿動作十分彆扭,仿佛受了不輕的傷。於是之後的四五天,我每日午時都會去府衙探查一番。在這幾天之中,顧大人的小妾麗娘,卻連一麵都未曾出現過。就連用膳都是由自己從南康帶來的仆婦,端入屋內享用的。”
說完這竹竿男朝著沈歸一抬頭,那份得意的心情溢於言表。
沈歸先是看了看自豪的竹竿男,又回頭看了看那個少年丐幫舵主問道
“你這兄弟沒事就扒彆人家牆頭嗎?你們這到底是丐幫的分舵,還是采花賊的淫窩啊?而且你瞧他那身子,跟螳螂似得又瘦又高,這麼長一節身子扒在彆人家院牆上,也太顯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