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整座奉京城之中,沈歸最熟悉的道路既不是自家的河中後街、也不是城北丞相府的大門;反而是會友樓後身、那間專走泔水、收料進貨的小胡同。
“嘿嘿嘿……你誰啊?帶著一位堂客,就這麼直眉瞪眼的往人家後廚闖?懂規矩嗎?吃飯的話走前門,這裡不待客,趕緊走趕緊走
沈歸與李樂安才剛踏進院門,立刻就被一個滿臉痤瘡的小胖子給攔住了去路。
“……嘿?我這剛……罷了罷了,你們宋師傅在麼?讓他出來接我!”
在姑娘麵前被人臊了麵皮的沈歸,剛要發火,轉頭就見李樂安捂著咕咕作響的肚子,饒有興致的看著自己吃癟。那雙在黑暗中閃著亮光的杏眼忽扇忽扇的、看的沈歸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啥宋師傅?我們這後廚裡連大師傅帶學徒、再加上送米送麵的,都沒有半個姓宋的!甭跟我這提名道姓的,是不是打算吃白食啊?”
這下沈歸真火了,一揚手就把這位小夥計撥到了旁邊,邁步就往廚棚裡闖,嘴裡還拿腔拿調地嚷了起來
“有活人沒有啊!這是他娘的要反啊!老子這輩子不說縱橫天下,但在後廚被人堵門,可還是頭一回呢……”
沈歸這麼一嚷嚷,由打廚棚裡也慢慢悠悠地走出了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此人衣著樣式雖然不算華貴,但是剪裁與用料卻都頗為講究;雖然他也帶著套袖、穿著圍裙,但頭上卻並沒有紮包頭巾;由此可見,這位顯然就是已經不再親自掌勺的大師傅了……
這人左手托著一塊小麂子皮,皮子上麵還放著一盞精巧的陽羨紫砂壺;他一邊小口抽著茶水,一邊高揚著臉、邁著四方步走了出來……
“是誰他媽……的沒長眼睛啊!連沈少爺都不認識?嘿嘿,沈少爺您多暫回來的呀,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呢……來來您屋裡坐屋裡坐,彆跟這小崽子一般見識,他是剛招來的,不懂規矩……”
這位功架十足的大師傅,正是宋行舟‘案下’唯一弟子——許思東。沒想到這奉京一場內亂過去,這位小學徒也搖身一變,成了後廚掌灶的大師傅!
“不敢不敢,許大師您說得是哪裡的話。確實是在下不懂規矩,帶著堂客闖了您的後廚,我們這就……”
“啪、啪!”許思東也知道沈歸的脾氣,先給自己來了兩個小嘴巴,封住了沈歸的口之後,便滿麵告饒地扯上了他的袖子,細聲細語地說
“您彆罵我了成不?這位置要是我師傅樂意乾,哪能輪到我啊!我許思東原來是什麼模樣、彆人不知道,還能瞞的住您嗎?您就瞧我師傅的麵子上,饒了我這一回成不?想吃什麼您說話,我親自下廚,還求您老能受受累、給我指點指點呢……”
沈歸心中暗笑這小徒弟的手藝有沒有長進,自己還不知道;但就他這副買賣口、江湖道,已經有了六成火候……
“彆搖啊你,你那壺茶葉那麼燙,一個不留神再潑我身上!這樣吧,給你半柱香的時間,上四道菜!兩葷兩素一羹湯。我們就在這院裡等著吧,也不招你們後廚的灶王爺心煩!”
“……成成成,您說怎麼著咱就怎麼著!四喜,擺桌看茶、點心蜜餞乾果一樣都不許少啊!你們都他娘給我仔細著點,誰要是敢弄出半點的幺蛾子來,老子把你們活撕了喂鷹!”
許思東一咬牙,撒著狠的走進了後廚;沒過多久,富有節奏的切配之聲就傳了出來……
“丞……咱爹最近身體如何?”
沈歸呷了一口熱茶,輕聲地向李樂安打聽道。
“不知道……自從內亂平息、姑姑去世之後,他也就告老還鄉,回到了大荒城祖宅定居。哦對了,在我爹臨行之前,還給你留下了一封書信,一會你就跟我回丞相府拿吧。”
李樂安一邊吃著綠豆糕,一邊低著頭,小聲地回應著。在這一路上,李樂安已經把沈歸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他。
此時沈歸聽完之後,也沒再追問;而是抬起一隻手來,把李樂安嘴邊的糕點渣輕輕地掃落在一旁
“吃慢點,一會還有熱菜呢,墊墊肚子就得了……”
李樂安雖然隻是麻木地點了點頭,但心中卻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還是她與沈歸二人、第一次單獨對麵而坐,踏踏實實的吃上一頓晚飯。而且此時的沈歸,與往日那種跳脫飛揚的脾性也截然不同;他這樸實到近乎於呆板的關心,根本就不像是評書話本裡描述的才子佳人;反而更像是一位慈父,麵對著自己心愛的女兒……
不過,由於種種‘不足矣為外人道’的原因,導致了李樂安從小便缺少父愛;沈歸今日的這個風格,也正好算是刀對了鞘,病對了藥。
“來嘍來嘍…蔥燒海參、油燜大蝦、板栗扒蒲菜、乾貝海米釀冬瓜、山參飛龍羮……二位慢用!”
隨著幾位小徒弟撤去了頭盤,這四菜一湯的標準二人席麵,便穩穩當當地擺上了桌麵。
沈歸拿過了旁邊的一壺桂花釀,分彆斟滿了麵前的兩個杯子,遞給麵若桃紅的李樂安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