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看著欲言又止的齊雁,伸手摟過了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
“因為……我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
三日後,燕京城、紫金宮禦書房內,天佑帝周元慶才剛剛散了朝會,並約好休息一個時辰之後,去議政閣中參與一場內閣議會。內廷首領大太監唐福全,伺候陛下躺在榻上小憩之後,立刻吩咐門外伺候的宮女,傳令禦膳房溫好一碗稻米粥,待陛下睡醒之後取用。
最近一段時間,北燕王朝的東南西北、皆無一處安寧可循;距離陛下上一次睡足四個時辰,已差不多過了半月有餘。周元慶縱然是一代賢明之君,但也終究難以抵擋歲月的侵襲,隨著年紀日益高邁,身體狀況也大不如前,逐漸無法承擔他那近乎於事必躬親的工作方式了。
唐福全伺候周元慶的飲食起居,已經足有五十餘年光景。憑著彼此間的熟悉度,他們主仆二人之間,早已不再需要用語言進行溝通了。他偷眼望了望天佑帝在睡熟之中仍然緊縮的眉頭,萬分憂慮終究也隻能化為心中的一聲歎息,躬身退出了禦書房的大門。
門外兩名帶刀侍衛看見唐福全出門,立刻便要躬身施禮,卻被唐總管提前止住了動作。他做出了一個禁言的手勢,隨即又擺了擺手,示意各歸其位,便打算親自去禦膳房轉上一轉。
就在此事,唐總管的眼角突然瞥見兩位金刀捕快,大踏步地朝著禦書房走來;而二位內捕的身後,足足跟了近二百名麵色冷峻的大內侍衛,全都保持在二十步的距離以外,對闖宮的二人虎視眈眈。
唐總管唯恐擾了禦駕的清夢,立刻跌跌撞撞地跑下台階,拚命朝著兩位內捕快擺手告饒
“陛下才剛剛睡下,半個時辰之後就又要……哎?是呂老捕頭啊?可把咱家給嚇的不輕,還以為是哪位不知輕重的猴崽子,來找陛下告誰的刁狀呢!”
隨著雙方距離越拉越近,唐總管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來者正是頜下一縷銀須的金刀捕頭——呂梁;而站在他的身邊那位少年,則是他的親生之子,金刀捕快呂方。
“呂大人,您可是紫金宮中的老人了,既然你無召無旨而私闖禦書房,就必然是有了塌天之事向陛下稟報。我看不如這樣,大約半個時辰以後,陛下與諸位閣老大臣,會在議政閣中議事。二位不如去議政閣外稍等片刻,也好讓陛下多睡個一時半晌呀!”
唐福全心裡清楚,呂梁不是那些不懂宮中規矩的生皮;而且宮中的防衛部署,也有著呂家人的親身參與,不可能因為些許小事便壞了規矩。既然他們父子二人同行、又做出逾越犯忌的舉動,那麼定然有著足夠份量的因由。
呂梁聞言搖了搖頭,雙手握緊禦賜金柄刀、對唐總管抱拳施禮
“還請總管大人恕過屬下失禮之罪,然呂某確有不得以之苦衷,還請總管於駕前稟報,請陛下自行定奪。”
說完之後,呂梁走上前去,從裡懷中掏出了一枚長條形的絲綢布袋,雙手呈給了唐總管。
“福全啊……是不是老呂捕頭啊?他是個有分寸的人,沒有急事是不會貿然闖宮的。”還未等唐福全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禦書房中便響起了天佑帝那略帶困倦的聲音。事已至此,唐福全就隻得讓開道路,放他父子二人入禦書房中覲見。
屋中的周元慶尚在回魂之時,聽到門聲響動也並未睜眼,嗓音沙啞地開口問道
“老呂,如今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的話,唐總管說,距離陛下參與議政閣中的內會,尚有半個時辰光景。”
“唔,難得一場酣眠啊。什麼事,說吧。”
呂梁回頭側眼看了看兒子,朝他努了努嘴,示意呂方親自回複陛下問話。這呂方本就是個愣頭青,平鋪直敘的便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因由說了出來,應有的掩飾與修飾一概皆無,聽的老呂也連聲咳嗽。
仍然殘留幾分倦意的天佑帝,聽完之後雙眼突然睜大,盯著禦書房的屋頂愣了半天的神,之後又迅速坐正了身子,雙眼直視呂方說道
“呂方是吧?朕年紀大了,耳力有些沉,你能不能仔細清楚的重新再說一次?”
隨著呂方第二次的敘述,天佑帝已然徹底清醒過來。西林府的糜爛且不去管它,單就傅憶的一條人命,就已經是北燕王朝不堪承受之重了。
“一路上辛苦了。你說的事朕已聽清,可還有其他事要向朕稟報的嗎?”
呂家父子搖頭告退,臨走之前,還給唐福全留下了從西林城中搜刮到的兩本賬簿,作為此案之憑證。
待天佑帝接過了那柄禦扇與賬簿之後,手中的茶盞終於落在了地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