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一隻疲憊不堪的白鴿,落在了一條粗壯結實的臂膀上。這名做車夫裝扮的中年漢子,麻利地解下了鴿腿綁縛的竹筒,輕輕展開一張寫滿了蠅頭小楷的字條
“杜仲、天麻、當歸各三錢;紅棗三枚、夏杞十二顆;北芪、黨參各一錢半、六碗水熬成兩碗。再入熟附子、老薑片、陳皮、白椒、佛手、貓眼草、砂仁各兩錢,添水至滿、文火熬成三碗後、轉武火百息,即成。”
看來人家鬼手門的盧青秀,喜歡扮作文生模樣,也算不上是附庸風雅。這張區區一指寬的字條,他竟然能寫下一道完整的方子,字跡之小,差點沒把黑狗的一雙眼睛給認瞎了!
儘管黑狗是個老江湖了,但他卻並不懂岐黃之道。所以這道藥方他反複看了幾遍,除了紅棗和陳皮,他根本就不認識彆的藥材,更看不出此方究竟對應何種病症。
昨日關北鬥才剛剛渡過禹河,可能是在水麵上受了些許風寒,剛進了風陵古渡大營,人就徹底的垮了下來。黑狗考慮到這張藥方,也不像是什麼重要的情報,不如讓關北鬥多多休息一下,自己再去找明白人打聽打聽。
於是他就重新抄寫了一份,拿著這張方子去找隨軍醫官破解謎題。
“恩…尊駕此方,藥理不明、藥性相衝,恕老朽學藝不精,還無法殘破其中真昧。”
黑狗一聽這話,立刻就將眉頭擠成了一團。他先後問了不下十幾名隨軍醫官,可所有人的口徑都出奇一致;不是語焉不詳、便是完全摸不著頭緒,竟連一個能給出線索的人都沒有。而眼前這名年紀約有六旬開外的醫官長,已經是他能找到的最後一人了
“哦?這方子有這麼深奧嗎?就連李醫長也看不懂?”
“不,此方平淡無奇,又是最為常見的幾種藥材,根本談不到深奧二字。隻不過此藥的第一轉、乃是升發陽氣之用;而第二轉的藥材以及炮製方法、則以溫補止痛為主。前後兩轉藥性不合,雖然不至相衝化毒、但彼此互相抵消之下、也就成了一甕廢藥。簡單來說,就是瞎耽誤工夫。所以據老朽猜想,此方若非謄抄有誤,便是惡醫為求延誤病情、謀取暴利所下。”
黑狗聽了個一知半解,但也知道“瞎耽誤工夫”代表什麼意思。隻是盧青秀的字跡雖小,卻寫的乾乾淨淨明明白白,自己謄錄之後、也反複核對了三次,定沒有抄錄失誤的可能。
“李醫長,您老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可依您的經驗看來,這會不會是不懂醫道之人,胡亂寫出來的方子,想借此法暗通軍情呢?”
“應該不會。此方雖然藥理相衝相抵,但岐黃之道博大精深、就連街邊頑童都聽過“十八反十九畏之忌”。莫說一個外行人了,就算老朽想要憑空杜撰出一個無毒無害亦無用的廢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黑狗得到了這個最終回複之後,仍然還是心有不甘。依他想來,盧青秀雖出自於巴蜀鬼手門,乃是不折不扣的江湖草莽;但此子的野心欲望甚重,做事乾淨手段老辣,從來都沒出過這種差錯。
他第一封鴿信傳給自己,秦軍北上的最大阻礙——許榮桓,那顆鬥大的腦袋就搬了家;這是他的第二封鴿信,就絕不會如此敷衍了事!
無計奈何之下,他隻能取來一碗南瓜粥、一碟鹹菜、硬著頭皮來到了關北鬥的帳中。
“老四……咳咳……來,坐這邊來。”
關北鬥不知何時轉醒,在黑狗進帳之前,正躺在榻上目視篷頂發呆;如今眼見黑狗滿麵歉意入帳、急忙攏緊了被子往裡麵讓了讓,招呼黑狗坐在床沿上講話。
“呼……呼……這粥熬得還真稠,南瓜也軟糯香甜,不錯不錯。待用完了早飯,叫軍醫給我煎上一劑祛風散,捂出一身透汗、再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準能緩過精神來。這人一上了年歲啊,身子骨就是容易出毛病……”
關北鬥一邊喝著熱粥,一邊對黑狗嘮叨一些家常話;而黑狗眼見三哥的心情不錯,也適時從衣襟裡取出了那張藥方。
“三哥,這是盧青秀那小子發來的鴿信,可我問遍了軍中醫官,卻根本沒人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沒法子,我隻能來找您了。”
關北鬥一邊吹著粥,一邊點了點頭說道
“先放那吧,喝完了粥再看。老四啊,你把盧青秀派到幽北三路這一手,可不見得是一招好棋啊。”
“三哥,我是這麼想的。北燕軍雖然看似不堪一擊,但畢竟疆域遼闊、人口密集,我燈一時之間難以將其徹底消化;而幽北三路看似兵精將勇、上下同心同德,紮手的緊;可處於上升期的老鼠,它始終還是一隻老鼠,終究不會比奄奄一息的大象更難對付。而他們兩家隻要先倒一個,另外一家也就不攻自破了;所以我認為,與偌大的北燕王朝相比,還是幽北三路更容易下手……”
“目光足夠遠大,動手的時機也很好,可實行性也極高,但卻還是繞回剛才那句話……咳咳……這是一步錯棋。”
關北鬥扭頭看了看黑狗,隻見他低頭不語,顯然是並不服氣。
“老四啊,你不識天象地勢,也不信命理氣運,所以三哥的話你雖然從未反駁、但你卻未必能夠真正理解。為何我把麒麟君安排在郭興所部,自己則親自坐鎮秦軍呢?很簡單,破局之道並不在幽北三路,甚至也可以說,如果把華禹大陸看做一個整體的話,幽北三路就是一道死門!當然,麒麟君不會有事,他的陽壽少說還有四十餘載……哦對了,這事兒你可不要告訴他,會折福的!”
“可……可您不是也說,他郭興還有一段皇帝命嗎?”
“恩,我是這麼說過。但也不代表他能成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