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日府上披紅掛彩、看著像是有什麼喜事;奴婢剛才問過春桃了,說不是大夫人房中的事……莫非是三少爺與李大小姐的好事將近嗎?”
“不是,再猜猜?”
“唔……莫非是大小姐要成親了?也不對啊……大小姐未來的夫婿,此時還在柴桑戍邊、應該無暇抽身完婚吧?”
“唔……家中之事我一向不過問,你又怎麼會來問我呢?”
“也是……”
青梅一邊思考著喜事的名目、一邊給沈遊小心翼翼的剝離中衣、擦拭傷口;而沈遊則盯著她眼角堆疊出的魚尾紋、陷入了微妙的呆滯狀態……
昨夜、在那間沼澤地附近的破廟之中、本就有傷在身的沈遊、為了防止那群雜碎狗急跳牆、會以青梅的性命威脅自己;便隻能強行催動功法、務求以最快的速度、消滅所有敵人。
施以全力猛攻、固然會大大提高戰鬥節奏;但由於徹底放棄防禦、在狹窄閉塞的破廟之中、與五十名諦聽探子“同室操戈”;對如今的沈遊來說,想要全身而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最終沈遊以身負十三處輕傷為代價、成功救出了陷入昏迷之中的青梅、並將她安全帶回姑蘇城中的沈家大宅。
沈遊知道、昏睡不醒的青梅、僅僅是中了麻藥而已;隻待藥勁自行散去,便不會造成任何傷害;於是他也並未聲張,隻是將其安頓在房中而已。沈遊將傷口草草處理一番、又換上了一件乾淨衣服、便直奔正北方的主院而去。
沈宅的主院,乃是沈家現任家主、沈居沈草堂的居所。不過由於沈居常年在建康為官理政、所以沈家的主事人,實際上則是沈居的夫人呂蘊。
沈遊造訪之時已是深夜、呂夫人正在酣睡之中;就連門外值夜的仆婦、都靠在廊柱上打著輕微的鼾聲。沈遊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那婆子的肩膀
“吳媽,我來見大嫂…”
吳媽被沈遊拍醒、見自家的三公子麵色蒼白、神情冷峻,心中立刻一沉。從個人喜好出發,吳媽十分不喜歡這個遊手好閒的三公子。
如今沈三公子已過不惑之年、卻始終不願娶一房妻妾、甚至也從未聽說他逛過秦樓楚館;除了偶爾會離開姑蘇、外出訪友之外,這位三公子簡直就是個癱子!
其實沈遊的事,不隻是吳媽一人好奇;在姑蘇城、乃至整個南康,都算是一樁多年未解的懸案。在普通百姓看來,這沈三公子雖然“文不成、武不就”、與兩位哥哥相比、也沒什麼大出息。但不可否認,沈遊的人品與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若是再算上姑蘇沈家那無以估量的巨額財富、即便是個“斷袖分桃”的小郎君,也不至於一直耽擱到現在啊!
俗話說得好,這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世人大多隻知“饑吵餓鬥”的苦惱,卻無法體會大戶人家的難處。自沈家老太爺與老夫人仙逝之後、繼任家主的沈居,便操心起了沈遊的婚姻大事。
沈家一代三傑,老二沈昂、被薩滿妖婦李玄魚、弄成了一個廢人,除去還能喘氣之外、跟死了也沒什麼兩樣。雖然他與幽北蠻女郭貞育有一子,但按照沈家的祖宗規矩來說,這孩子隻能被定義為“來路不正”!可以分他一大筆銀錢、也還可以賞他幾間鋪麵、卻不能將沈歸這個名字、寫進沈家的族譜之中!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沈昂這一支血脈,就算是徹底的斷了根。
而沈居身為沈家之主、長安商幫的大掌櫃,又掌握著南康朝廷的核心權力機構——長老會,精力本就有限。自他青年時代開始、便終日積壓在浩如煙海的俗務當中、根本無暇他顧。雖他成親已有多年、但膝下有女無子,實乃一樁憾事;而近些年來、自己的夫人呂氏、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無論是考慮到個人精力、還是雙方的身體狀況,恐怕由他來延續沈家香火的機會,也已經非常渺茫了。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沈遊這位身強體健、品貌端正的習武之人,也就成了沈家唯一的希望!什麼萬貫家財、什麼呼風喚雨;在老派人士沈居眼中,如果沒有後嗣兒孫承襲的話,所有的成就與財富、都隻是無根之草、無水之萍罷了,根本沒有價值。
然而憑沈遊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帶上顧全大局的枷鎖、任自家大哥擺布;沈居也不是沒有試過先斬後奏、可當那幾名有意與沈家聯姻的朝廷大員、先後被人暗中刺死、這事也就被沈居徹底擱置、不在提及了。
外人不明所以、沈居還能猜不出“凶徒”是誰嗎?
其實,沈遊對青梅的心思,沈居這個當大哥的,也是心知肚明的事。他也通過自己的夫人、悄悄給沈遊過了口風;說是讓他先娶一名家事清白、出身體麵的女子為妻;隨後再暗中納青梅為妾便是。
然而沈歸對這個提議的回複,就隻有一句話
“暗地納妾、何來名份二字!”
沈遊本人倒是不在乎所謂的名份,但他卻認為這是青梅應得之物、不該受此侮辱;至於沈居和呂夫人,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應承下來……
皆因為青梅年幼之時受刑過重、已然再無力生養了。
沈居雖然古板、但也比老太爺開明的多;然而再開明的家主,也無法忍受滿門斷子絕孫的結果!所以,沈遊與青梅的事,就一直耽擱到了今天!
如今,吳婆子見沈遊腰懸利刃、滿麵寒霜地闖入主院;疲憊與困倦之意立刻醒了大半平日的時候,這進主院他八百年都不來一回!今夜佩劍造訪、總不會是來向自家大嫂“請夜安”的吧!
當年同呂蘊一起嫁入沈府的吳婆子,仔細衡量了半晌、仍然出於一片護主之心,乍著膽子攔下了沈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