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人可能是被嚇懵了,怯生生的點了點頭,隨後便拽著驢娃子的小手,一溜煙的跑回了村子。而賈老六搖了搖頭、一指村子深處,對王征靈說道
“國舅爺您看啊,您的弟兄們實在有點多,我們土溝村肯定是裝不下了。我看不如這樣,你們自己分一分隊,我叫人把他們帶到北麵的魏家溝、東邊的王家窯口、還有西邊的江坡子;這三個村子離咱們這不遠,也準備好了吃食,您看這樣成不?”
王征靈打量了土溝村的規模,也知道無法同時容納八千名將士的休整,便當即應允下來。
賈老六又嚎了幾嗓子,喊來了幾個怯生生的半大孩子,便帶著自行分好人數的三支隊伍,分彆向三條山間小路進發……
隨著太陽逐漸西沉、外出玩耍的家禽與黃狗、也各自奔回了村子。在數十名村民的忙碌之下,院中也支好了二十多口大黑鍋;切菜的切菜、和麵的和麵,呈現出了一派濃鬱的生活氣息。王征靈看著那些正在用力揉麵的婦道人家,聞著醃菜罐子與陳醋壇子開封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沒有發生戰爭的和平時期……
老家的油潑辣子,怎麼想都要比這酸溜溜的醋味帶勁兒啊!
坐在溪水邊的王征靈,享受著難得的閒暇時光,身後卻傳來了一陣粗重的腳步聲
“我說找了半天不見人,原來國舅爺在這洗腳呢!來,剛出鍋的“撥魚”,澆頭已經鋪上去了,趕緊拌勻了吃吧!”
王征靈回過身子,接過了賈老六遞來的大海碗。
這是一碗冒熱氣的長梭形雜麵條,上麵蓋著一層香氣撲鼻的澆頭。香菇丁、黃花菜、木耳等山珍肉眼可辨,碗邊還有一小堆醃菜,雪菜、蘿卜皮與嫩薑絲切得整整齊齊,整碗麵看起來五顏六色,煞是好看。光是聞一聞,便足矣令人食指大動,還真不比他日思夜想的那一碗“家鄉麵”、有半分遜色!!
賈老六自己也端著一碗撥魚,坐在了王征靈的邊上。他一邊“吧唧吧唧”的吃著麵,一邊隨口問王征靈
“國舅爺啊,有個事我沒鬨明白,咱秦軍為啥要反皇上啊?”
王征靈聞言,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以最普通的言語,回答著賈老六的疑惑
“周元慶根本當不好皇上,苛捐雜稅沒完沒了,手下的贓官也死命的欺負老百姓,我們看不過去、還不該反他嗎?”
“該反,早就該反!哎?那咱秦軍要是贏了,皇上誰來當啊?”
“那肯定是我們秦王殿下唄!”
“哦,那我弄明白了,原來這場仗,就是當侄子的,去打他親叔叔啊……這一家子的破事,可真夠亂的啊!”
王征靈聞言也是一愣,本想開口反駁,但從本質上來看,對方話雖然糙,但事就是這麼一檔子事!如果上升到“家國天下事”的高度,他又不知這老頭能不能聽明白。尷尬了半天之後,也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專心吃麵。
“哎國舅爺,照您這麼一說,要是侄子把他叔給打了,最後當了皇帝,是不是我們就不用交稅了?”
“噗!想啥好事呢老爺子!也彆說你們了,就連我這個國舅,那也得照樣交稅啊!要是沒有稅款的話,皇上拿啥修河鑄城、拿啥供養軍隊呢?”
“啊……原來還得交稅啊……交稅也行,那還有沒有當官的了?”
“那也得有啊,陛下總不能親自來你們土溝村收稅吧?再說了,咱華禹大陸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的村縣州府,皇上一個人他也忙不過來啊!您說對不對啊?”
賈老六聽到這裡,用筷子敲了敲空碗站起身來,頗有些灰心喪氣的說道
“要真是這樣的話,這仗打的可“沒求意思”!”
說完之後,賈老六就顫顫巍巍的走了;而王征靈卻愣在原地,看著手裡的小半碗麵條,腦中飛速旋轉起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助“姐夫皇帝”統一華禹之後,百姓們便可以安居樂業、永享太平;可如今經賈老六這麼一說,好像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還真就打的“沒求意思”!
古往今來,貪官多如過江之鯽、清官罕如鳳毛菱角;即便北燕王朝變為北秦,但為朝廷出力的門閥士族,卻還是那同一批人。人家當北燕的官,是刮淨地皮三尺的贓官;當了北秦的官,憑什麼就能改頭換麵,改過自新了呢?
所以對於百姓來說,北燕換不換皇上,有什麼意義的呢?還不是遭受著一樣的橫征暴斂、還不是交著一樣的苛捐雜稅嗎?
現在華禹大陸的世間顯學,便是魯東路的儒府學派;而被認定為新學的“儒林學派”,則一直都在儒府學派的圍追堵截之下、苟延殘喘。若不是東幽有一個李齊元、北燕有一個王牧北的話,恐怕這個儒林學派,也早已步了諸學的後塵……
可如今齊元公“已逝”、牧北公以老,儒林學派也無後繼新銳……
而儒府學派雖然慘遭滅門之禍,但憑其雄厚的底蘊,死上一批聖人本家,也並不會傷其根本,仍然可以牢牢地把持士族階級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