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以往許平固然有對商隊收稅的意識,不過他的思路還隻是停留在收城內過夜費的地步,此舉被孫可望譏笑為開客棧。孫可望除了沿路設卡外,還大量委托商家生產許平急需但是暫時闖營還無法自行生產的物資,這些東西孫可望從來都是貨比三家,並從中選一個報價最低的,聽上去和新軍的采購方式有些類似。不過流標的商家在孫可望這裡並非僅僅遭遇落選這一種損失,他會將落選商家的報價與那個出價最低的人相比,若報價最低的商家生產出來的物資能夠讓孫可望滿意,並且他的報價比其他兩家低兩成以上的話,那麼另外兩個報價高的商人的家產就會被孫可望抄沒你們這些黑心商人,若隻是賺點小錢也就罷了,既然心腸這樣黑我豈能容你?
另一方麵,假如商家交貨質量不能讓孫可望滿意的話,他也一樣會遭到嚴厲的懲罰,而孫可望會把貨物生產交給次低的那家去生產。
“若我一點錢都不讓商人賺,那是殺雞取卵,”孫可望曾和許平解釋道“我定下了兩成的規矩,若一個商人把利錢壓在一成之內,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倒黴的。”
許平不是很以為然,他估計會有人想折本保平安,不過孫可望認為商人很快就能想明白這個道理,於是許平就不在這種自己不擅長的問題上與孫可望爭論。
在孫可望的高壓統治下,闖營得到的貨物不但價格降低到許平想也不敢想的地步,就是質量也大有提高。與此同時,孫可望還通過抄沒商家獲得大批工匠,闖營已經擁有自行生產多種物資的能力,除去供應前線大軍外,還有餘力生產一些貨物供孫可望賣掉換錢糧。
孫可望目前每月能給許平的銀庫增加三萬兩以上的收入,他估計等到秋收後這個數字會進一步提高,同時他已經著手在新的占領地推行這些政策。
許平屢次提到他需要大量讀書識字的人才,精力充沛的孫可望把這件事當作一項重要的工作來進行,對那些不肯妥協的士子,孫可望毫不猶豫地以他們的家人性命和妻女貞操相威脅,並且沒有絲毫憐憫地把他的威脅付諸實行。在言出必行的孫可望麵前,絕大多數士人都選擇了屈服,奴隸般地沒黑沒白地給闖營人士授課。出於防止消極怠工的目的,孫可望規定十天就要考核學員一次,並硬性規定授課成績最差的一個士人將被當眾鞭撻。如果連續三次最差會被剝皮充草,而每天教書士子將在這些稻草人的注視下教課。
至於河南境內的盜賊,孫可望也一個不漏給他們去書信“來之,則共富貴,不來,則刀劍無情。”
孫可望對士人的種種暴行許平也不是沒有耳聞,清治道人也幾次勸說他“天道好還,將軍豈不聞善泳者死於溺?將軍當長存惻隱之心,得饒人處把人繞,不然異日將軍悔之何及啊?”
“大師所言極是,但我以劍護法,故犯我法者,唯有劍爾。”
雖然許平斷然拒絕了清治的勸告,但是他獨自一個人在屋內沉思良久,終於還是再次去見孫可望一次,勸他稍息殺心,如果士人選擇合作,也不要斷絕他們向往闖營之心。孫可望似乎對許平的要求感到很奇怪,他拖著長聲音說道“大將軍,您要訓練的那些人,末將保證讓他們在一年內個個能書會寫。”
“並不是每個士人都是十惡不赦不徒,不然闖王不會定下抄沒有舉人以上功名士人家產的命令。”許平想起曾在山東救過自己一命的那個年輕秀才。
“當然不是,但也不是說每個有舉人功名的士人就是十惡不赦啊,”孫可望哧哧笑道“我覺得,闖王下這個令,乃是因為到了舉人才會有油水,秀才、童生在士人中占了九成,但他們的家產加起來卻連十分之一都沒有。”
“不和你爭,總之,孫兄你怎麼威脅士人我都不管,但我不同意你殺人。”
孫可望眨眨眼“那這個不同意,是保密的麼?”
“當然,我不會告訴其他人我不同意殺人的。”
“那好。”孫可望爽快地答道“隻要大將軍你一天不公開說出去,我便一天不殺人好了。”
“一言為定。”
孫可望答應下來後,一邊招呼許平坐下等會兒吃飯,一邊自顧自地拿起一本書來看,許平見孫可望如此做派,也有些好奇“孫兄在看什麼書?”
孫可望微微一笑“《行為邏輯》。”
“哦,”許平聽到這奇怪的“這本書是廣東國民出的,還是福建大眾出的?”
“哈哈哈哈,”孫可望把“是廣東的國民書局出版的,怎麼?許兄弟也看過他們的書麼?”
“當然,”許平也是一笑“一聽到這種根本聽不懂的詞,多半就是江南這兩個書局出的。”
“是啊,”孫可望愛惜地撫摸著那本書的封麵“以前我還以為國民書局的老板,是位家的信徒,不料,原來是心學的崇拜者啊。”
“這本書是講心學的嗎?”
“心學的一個方麵,以前我從來不懂什麼叫知行合一,還以為這是儒家的東西和我們這些犯上錯亂的賊子無關。這本書是我從成都一位士人家裡抄出來的,江南那幾個書局出的書,都是用大白話寫的,還加標點,很合我的脾胃,這本書我尤其喜歡,就把那個士人叫來問話,他說這本書裡的東西就是從心學裡引申出來的……”孫可望越說越是興奮,對許平大講起來“……總之,正如陽明先生所講的知行合一,我們要達成的目標,和我們的行為應該是有內在邏輯關係的,嗯,邏輯這個詞非常有意思,我苦思良久,竟然沒有想到一個舊詞能很好地概括這層意思,確實非得新造一個詞不可……”
期間許平也聽得連連點頭,這本書通篇大白話很容易理解,他頗有受益匪淺之感。
“許兄還記得許州的方韋?”孫可望從許平嘴裡聽說過那段經曆“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替大明天子守住許州,然後他采用的每一個行動,都和這個目的密切相關,這本《行為邏輯》裡對這種知行合一的舉措大為稱讚,還狠狠嘲笑了那種‘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無能鼠輩,說他們的死和報答君王這個目的毫無邏輯關係,君王要的不是他們死,而是他們出力,哈哈,深得我心。”
“本書所述,不過是心學的滄海一粟,若是我輩一朝得誌,定要讓陽明公配享孔廟,以心學為選才之要,直到千秋萬世之後。”孫可望大感慨“廣東的這個國民書局,他的老板雖然也是商人,但我若是有機會碰到他,一定以禮相待,要是有人敢動這位老板的一個銅板、一根寒毛,我就和他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