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鎮東侯口說道“軍銜這個製度,是我想出來的,不是許平。”
“啊!”除了黃希文,屋內另外三個人都出驚異之聲。
“不錯,是我的主意。”鎮東侯點點頭,看向金求德和楊致遠“還記得我編得那本《征戰之源》麼,我在裡麵寫了這個構想,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在軍中實踐,而且我軍以前也不需要再大改大動了。”
“大人,”楊致遠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把這個法子傳給了許平?”
“是。”說完鎮東侯又輕輕歎了口氣,坐在遠處的黃希文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不過他仍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那麼,關於軍銜大人的條例是怎麼寫的?”金求德立刻有了興趣。
“我寫的,恐怕不如許平現在正用的,畢竟我隻是想法,而他用於軍中經過實踐。”鎮東侯打算直接將許平的現有條例抄襲過來,直接用於新軍之中。
金求德臉上顯得有些不情願,楊致遠也不是很同意“大人,許平是有些才華,但我們總不好全盤抄他的啊,他畢竟是從大人您這裡學去的,您是師父,您肯定比他更明白其中的道理。”
“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鎮東侯仍固執己見“戰場是最無情的裁判,到底誰的規矩定得好,戰場說了算,既然許平打贏了,那就該我們學他。”
“這裡麵有好多是有關運氣,匆匆忙忙地學許平,要是再輸了更會遭人恥笑。”因為屋內沒有外人,金求德毫不掩飾自己的反對“那個營下麵加翼,也是大人的主意麼?”
“這個倒不是。”
……
近衛、西、裝甲三營的軍官排成整整齊齊的隊形,在墓地前安靜地站著,今天許平親自主持黑保一的葬禮,這些軍官抵達後,現要下葬的不止一人,與黑保一同時下葬的還有新軍們的蒲觀水將軍,而且他的墓地就緊挨著黑保一的。雖然不少人心裡有些驚奇,不過大家都保持安靜,沒有人交頭接耳而是靜靜地等待著許平的言。
許平舉著一杯酒走到眾人之前,他先向兩人並排放著的屍體抱拳鞠躬行禮,然後轉過頭麵對眾人“今天,我們要安葬兩位將軍,一位是我們的黑兄弟,另一位是官兵的蒲將軍。”
“說到黑兄弟,我自問比他更會治軍,自問比他更懂一點打仗,因此成軍以來,他一直是我的副官,大家都認為理所應當,黑兄弟也覺得再正常不過。但有兩點,是我遠遠不能和黑兄弟相比的,一個是他的憐憫之心,一個是他的謙虛。”許平向在場的軍官複述起黑保一和他一同趕去洛陽的路上,黑保一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還把最後的乾糧分給饑民“黑兄弟對世人充滿了憐憫之心,他總是恨自己的力量不夠用,不能幫助更多的人。聖人說過,憐憫之心每個人都有,是人非人,其實就是這麼的簡單。為什麼我們會扶起摔倒在路邊的老人?為什麼我們會向落水的孩童伸出援手?是因為我們心中的憐憫之心。為什麼我們知道我們的長輩、孩子需要幫助時也能得到陌生人的援手?因為我們知道我們生活在聖人的故鄉,這片土地上滿是懷著憐憫之心的人類而不是冷血的獸類。如果沒有憐憫之心,我們即使行走在鬨市之中,猶如身處無人之野。黑兄弟……”許平向躺在那裡的黑保一又是遙遙一拜“每當我想起他時,我就感覺自己又近人一步,而遠禽獸一些。”
“還有就是黑兄弟的謙虛,他熱心幫助世人,寧可自己忍饑挨餓也不願看到彆人陷入饑寒,但黑兄弟從不居功,因為實在無法把這個德行歸功於彆的某個人,所以隻好歸功於他心中的神。”許平看著黑保一,鄭重地說道“聖人不允許我們議論神,但我尊敬黑兄弟信奉的神,因為他的謙虛。”
許平把杯中的酒灑在黑保一的靈柩前“黑將軍千古。”
在場的軍官紛紛灑下他們的杯中酒,附和道“黑將軍千古。”
“蒲將軍,”許平又舉起一杯酒“他生前和我們是敵非友,不過他千裡迢迢趕來河南,並不是懷著對我們恨意、或是殺心而來,而是因為他對開封百姓的憐憫之心;因為河南巡撫針刺小兒、所以蒲將軍憐憫那些孩童,還有他們的父母;因為開封糧食殆儘,所以蒲將軍憐憫那些即將陷於饑餓的百姓;因為開封堅守不降,而且可能會以人為食,所以蒲將軍憐憫那些將要遭到不幸的人。”
說道這裡許平出一聲深深的歎息,他向蒲觀水的遺體敬了一軍禮,繼續說道“蒲將軍也是一個謙虛的人,他善待曾經與他為敵的人、善待百姓、滿懷拯救開封黎庶之心,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皇帝,甚至……”許平苦笑一聲“還像歸功於我,我這個刻意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蒲將軍千古。”許平又一次帶頭把酒灑下,蒲觀水和黑保一的棺木被送入墓中。許平在士兵準備合土前做了最後的致辭
“兩位心懷對世人憐憫之心的將軍,卻不得不在沙場上拚死廝殺,想拯救河南百姓的黑將軍,行為的後果是把開封百姓推入火坑;而一心要救開封滿城性命的蒲將軍,如果成功卻會不自知地成為殺害無數河南百姓的元凶?為什麼?為什麼兩個正直的人會成為死敵?為什麼滿懷救民之心的人會於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馳?”許平大聲問出這個問題後沉默了片刻,周圍的軍官們靜悄悄的,隻能聽到一些刻意壓低的呼吸聲“因為我們是在亂世,這是一個是非顛倒、黑白混淆的時代,在這個時代,正義被扭曲成了邪惡和荒謬。”
“兩位將軍,在下鬥膽把你們安葬在一起,希望你們在九泉之下能夠談心論交,”許平帶領著周圍的軍官們向蒲觀水和黑保一的墓地最後一次致敬“兩位將軍在天有靈,請幫助許平保持本心,永遠不要忘記憐憫之心。若是許平真能夠早日結束亂世,還請兩位將軍多多照看吧。”
……
金求德最近的心情變得更加不好,因為新軍的連續失敗,天子對新軍的信任開始生動搖,不過由於其他官軍的表現更差,所以這份懷疑本來還不是很嚴重。
前日陝西的八百裡加急文書送達京師,這是朝廷在短短一個月裡收到的第二份令人萬分悲痛的軍情闖王李自成回師洛陽,在孟津渡一戰,大敗馳援河南的晉軍,兩萬晉軍損失過半,薑鑲等將領帶著幾千人逃回山西;然後闖軍主力五萬人又在宜陽與汪喬年的六萬秦軍展開決戰,經過一日的激戰後秦軍崩潰,被闖軍一直追殺到靈寶。汪喬年出關時率領六萬大軍,逃回潼關時隻剩下不到二百人。
在出關的秦軍五總兵中,賀人龍是唯一一個活著逃回陝西的,八個副將中七人被殺,陣亡、被俘的參將、遊擊更是不計其數,以往賀人龍還從未被逃難災民的軍隊擊敗過。經過傅宗龍和汪喬年的兩次大敗後,秦軍在河南損失的兵馬過八萬,秦地累世將門的子弟有半數陣亡。
崇禎天子震怒之下,當朝就下令把汪喬年捉拿歸案,並於第二天把孫傳庭從獄中放出來加以垂詢。孫傳庭是明廷中屠殺逃難饑民的專家,此前死在他手下的難民——包括婦孺老人過了百萬。孫傳庭一見麵就告訴皇帝,消滅流民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之前官軍失敗完全是因為監軍文臣無能,如果天子肯把剩餘全部秦軍的兵權都交給他的話,孫傳庭保證半年之內可以消滅闖軍。聽過孫傳庭信誓旦旦的保證、以及繪聲繪色地介紹過闖營(幾年前的經驗)是如何的不堪一擊後,崇禎對新軍的不信任加重起來,他命令保定總督楊文嶽統帥直隸軍立刻出,趁李自成還沒來記得班師搶先攻擊正在開封修整的許平所部,爭取內外夾擊給開封解圍,至少要運進去一部分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