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許平聽起來覺得是個普通的書生,但看到當江清月講述她心上人的事跡時臉上容光煥發,眼睛裡仿佛也射出光來。
“易尋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許平看著滿臉幸福的女孩,心裡充滿了對他們的同情,耐心等江清月說完後,許平緩緩開口“既然江小娘子開口,那我當然不會勉強,這樁婚事就作罷吧。”
“真的?”江清月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
“真的。”不過許平並沒有聽出對方的心上人有什麼過人之處,沒有什麼錢財和地位,明朝滅亡後不願意參加順王的科舉自然也無法在京師留下來,許平覺得就算自己悔婚,江家多半還是會讓餘深河在順廷高官中為江姑娘尋找個夫婿“不過我拒絕了這樁婚事後,江小娘子就能如願以償嗎?”
“小女子自然會再向雙親懇求,”江清月對許平有了很大的好感,毫無提防之心地說道“如果家嚴、家慈不同意,我就要和他一起回廣東。”
這話一入耳,許平頓時大吃一驚,聽起來江姑娘有私奔的念頭。剛才許平正在琢磨用什麼借口悔婚,他初步打算詐做生氣,把江小娘子的話向餘深河轉述一遍並堅拒這樁親事,到時候江家和餘深河考慮到名聲問題一定也不會去順王那裡鬨事。不過悔婚是一回事,看著知道餘深河的妹妹打算私奔卻不乾涉,那許平就是看著這個姑娘往火坑裡跳。
心裡雖然震驚,但許平麵上不動聲色,隨口表示了幾句讚同,就開始套江清月的話。對方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女孩,又對許平心存感激,被許平三下五除二就問清了大概的計劃。
對方果然已經和情郎約好,如果江家依舊不同意他們成親就要偷偷逃出京師,許平對那個男子頓時升起一陣陣不滿——在這個時代要是女子私奔那多變就不會有什麼前途。即使將來情郎變心,因為沒有尊長證婚,私奔的女孩也得不到妻子的名份,就是被拋棄都沒有地方說理去。
此時許平的念頭又轉了回來,再一次開始考慮如何穩住這個姑娘,然後秘密去通知她的家長,以防她稀裡糊塗作出什麼傻事來,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許平順著對方的意思問道“江小娘子去過廣東嗎?那裡人生地不熟的,不會想家嗎?”
“沒有去過,但是我一定要去,我要在那裡作出一番事業來。”
“咦?”這句話讓許平十分詫異,女子出嫁前固然是在家養著,出嫁後還是相夫教子,唯一的事業就是幫助夫婿成就事業,心裡好奇的許平問道“江小娘子想做什麼事業?”
江清月的臉突然紅起來,有點害羞地說道“殿下可不要笑話小女子,這事我連爹娘都沒有說過呢。”
“我怎麼會笑話你?”這是今天許平第一次看到對方露出羞澀之情,之前無論是要求退婚還是說道自己的心上人,這個姑娘都是一副敢作敢當的氣概。
不過這羞色也就是一閃而已,江清月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又變得高昂起來“小女子也是看報的,尤其是福建、廣東的邸報,我最喜歡看。”
“是你的餘家兄長給你的吧?”大順一直有專人在南方購買殘明的邸報,然後分發給順廷的文武高官看,許平記得餘深河也有一份。
“是的,是他給我爹娘的,我覺得很有意思,比你們的邸報好玩多了。”
“這個確實是。”許平也覺得南方的邸報非常有意思,上麵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還有連載的小說和笑話、字謎,黃乃明告訴他很多邸報都是私人辦的,齊國公就任執政後更是廣開言禁,上麵甚至還有評論文章在諷刺齊國公的各種政策。
“八個月前我在福建新聞上看到一則消息,”江清月說道“在齊國公開辦的認字學校裡,有一個女子女扮男裝去上學,還上了好幾個月。”
“哦,這個我也有印象。”許平記得那個女子被發現後引起了學校的軒然大波,好多人攻擊校長失察,校長也通過報紙向大眾道歉,並毫不猶豫地開除了那個女學生。
“那女子被開除了,不過我注意到肇事校長用的理由是她在都是男學生的學校裡不安全,擔心她會在學校裡出事,還說他身為校長不能不為學生考慮,而開除這個女學生是對她最好的決定。”
“這位先生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難道殿下沒有注意到,這位廣東的先生並沒有說什麼‘女子無才就是德’,他說的是女子在男校上學不安全。”江清月反問道“相比直隸,廣東那裡的人實在太開明了。”
“或許吧,其實我也不認為女子就應該不識字,不過這個確實隻能請先生來家裡教,畢竟你們以後還是要嫁人的。”
“那能有幾家請的起?小女子是認字,但是能像我家這樣請得先生,而且願意給女兒請先生的百中無一,齊國公開辦學校,難道不就是因為大部分人讀不起書麼?”女孩說得激動起來,用斬釘截鐵的口氣對許平說道“等我到了廣東,我就要開辦一家女校,隻收女學生,學費我也不會收很多,隻要能維持學校、再掙一點補貼家用的錢,夠我們夫妻糊口就可以了。”
“女校?”
“是的,這樣就安全了吧,我一直覺得,如果母親能夠讀書認字,她的兒女們會有福的。”江清月告訴許平她的心上人知道這個想法並且非常支持她,還說等到了廣東後,一定說服父母出錢資助這個學校,江清月的情郎是獨子,父母總是順著他。
許平內心變得很矛盾,悔婚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他做得太出格,那就沒法向順王、滿朝文武和餘深河交代了。
掙紮了一會兒,許平對江清月點點頭“江小娘子先回家去吧,三天內你想辦法再溜出來一次,帶著你的情郎一起來見我,我可以給你們開去廣東的路引,沒有這個,他一個男子還好辦,想帶著你還是有些麻煩。”
送走了江清月以後,許平馬上把衛士喊來,把一個人名交給他們“立刻去查這個人,我要知道這幾年來他的每一個朋友,他的品行如何,有沒有什麼惡習,或是有沒有什麼損友。”
……
過了兩天江清月果然又找到機會溜出家門,並且帶著她的男朋友一起來許平府上求見。
“聘則為妻、奔則為妾。”許平見到那個年輕士子後,第一句話就是責備“你不是沒有見過世麵的小姑娘,怎麼會想這樣帶江小娘子走?”
這個年輕人麵對在大順位高權重的許平時,顯得比江清月局促得多,聽到許平口氣嚴厲,就低頭謝罪道“小生已經打定主意,這一路上會以禮相待,等回到老家後立刻明媒正娶,還望殿下明察。”
許平搖頭道“這當然不可以,等到了廣東後她一個弱女子人生地不熟,要是你父母嫌棄她,不讓她進家門,你難道會違逆父母之命嗎?難道還會護送她返回北京嗎?我這兩天仔細查過你的來曆,相信你隻是一時糊塗,要不是這樣我就會認為你是個無行浪子。不過還是不行,你必須得約婚下聘,然後才能帶她走。”
“這個……”年輕書生臉上滿是苦惱之色,他最近已經被江家轟出來了,就算登門提親也肯定是自討沒趣。
“殿下!”江清月見情郎受窘,就想出言解圍。
“我恰好曾是她先兄的官長,現在我是大順吳王而她家是大順子民,算她的尊長應該是可以了。”許平沒有搭理江清月,拿出一張紙拍在桌麵上“這裡有筆墨,你立刻寫吧,寫完交給我,我會轉交給江家,我給你們證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