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在江北的十萬明軍約有半數逃散,其中大部分已經不成建製正自行退向江西,成建製的明軍也沒有在邊境地區停留而是撤向內地,第九鎮一直撤到南昌才算是收住腳步。至於被順軍釋放的俘虜更是沒有再戰的,江西方麵判斷北伐軍短期內絕對不可能再次出境作戰。在收攏散軍的同時江西總督府全力加強本土防禦,即使是在許平已經掉頭東進的時候,邊境上依舊一日三驚,每天都有大批的報告言之鑿鑿地聲稱發現順軍攻擊征兆,地方府縣開始向百姓發放武器,組建自衛民兵團練。
受到南京戰局的影響,本來已經進入湖光準備交戰的第四軍也立刻從前線脫離,火速返回江西準備迎戰許平的進攻,原在武昌堅守的明軍更是當機立斷立刻突圍,沿途遭到李定國的幾次阻擊、伏擊,最後傷痕累累地衝出包圍圈與湖光南部的明軍回合。
在處理明軍的俘虜問題上,李定國采用了許平一樣的政策,他下令釋放所有願意做出保證的明軍俘虜,那些被明軍拋棄的傷員也允許明軍接回。李定國聲稱他和許平一樣對擊敗明軍充滿信心,心裡充滿了必勝的信念,完全沒有畏懼當然也不需要仿效前人去殺俘。
當第一個明軍戰俘明確表示他不願意毀諾後,北伐軍和江西卿院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軍方意圖將所有拒絕再次參戰的戰俘以逃兵論處,或是比照叛國例予以處罰。但各級卿院卻極力保護這些戰俘,大夫們對軍屬保證會竭力為這些戰俘辯護——不管親人是不是屬於被釋放戰俘的一份子,軍人的親屬們都很清楚這將會對順軍未來處置戰俘的態度構成重要影響。
最後齊國公以執政大臣的身份發布聲明,宣布諒解被釋放戰俘的拒戰情緒,他命令後麵用長篇大論對自己的決定進行而來解釋,首先齊國公把南明采用的誌願兵製的誌願應該定義為誌願從軍並服從軍令直到失去服從軍令的可能性為止;而這個失去服從軍令的可能性被定義為陣亡、退役或被俘;最後齊國公把這個誌願類型定義為一次性的,即當被俘發生後,誌願兵與南明朝廷的協約已經失效。
在這個解釋下,齊國公府表示如果被釋放的戰俘願意再一次誌願從軍,南明朝廷會重新審核他們的條件給這些人以再次入伍的機會,但是如果被釋放戰俘不願意再次誌願從軍,朝廷隻要一天不通過征兵的法令,那麼就無權強迫這些人再次當兵。
齊國公府的命令讓北伐軍很不滿,但是各省卿院都很歡迎這種妥協,這個命令表明了齊國公府的一種態度即使是軍隊,在涉及民權時也應該處於提刑司的司法管轄下。隨著齊國公府這個被視為妥協的諒解聲明發布後,大批的被釋放戰俘結束觀望態度,明確表示要信守誓言拒絕再次從軍。
有部分大夫受到戰敗的刺激,要求立刻通過征兵法令,把這些士兵重新征召入伍,但更多的大夫認為當前的局麵還不到這個地步,賀飛虎已經占據南京,順軍沒能攻入南明領地,現在戰爭已經停留在原大順領地上,軍事形勢遠遠沒有險惡到激起大規模恐慌讓民眾支持不惜代價征兵的地步。眼下的民情導致大夫們更重視軍屬的擔憂,不希望順軍在下一場勝利後進行大屠殺,如果發生了這種事那麼受害者的親朋肯定會在痛恨許平的同時,遷怒到讚同征兵令法案的大夫身上。
……
南京,
“許將軍正在趕回來,”第六軍的指揮部內現在愁雲密布,十萬江北北伐軍被順軍摧毀,本來有些和明軍斯通款曲的江北地方官和地方軍將領一夜之間變臉,徹底斷絕了與第六軍的書信來往,不久前出城夾道歡迎明軍的南京縉紳們本來極其熱心於卿院建設,現在大批逃去鄉下,留在城中的也紛紛閉門不出,第六軍還來不及拉攏民心就突然發現已經無民心可拉“要走現在還來得及。”
參謀們指出第六軍後方的明軍地方軍開始蠢蠢欲動,有密報說杭州的鬱董又在偷偷趕製黑色軍服,雖然他做得很隱蔽但還是被密探發覺,其用心之險惡不問可知。其他被北伐軍任命為臨時地方監守的官吏,很多人也有類似舉動,軍管製度下這些人的權威本來就完全來自北伐軍的軍力,既然強大的北伐軍主力已經不複存在,那麼他們當然需要尋找新的權利來源。
這樣大批的牆頭草在背後當然讓第六軍毫無安全感,參謀們判斷一旦南京有失,這幫家夥就會易幟。就是現在第六軍馬上撤退,說不定抱著戴罪立功的鬱董等人也會來找麻煩——以第六軍的實力從這幫貨色的地盤上殺出一條血路回家當然沒問題,但是如果許平帶著主力追上來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如果第六軍不能平安返回福建,齊公就得給農夫、漁民和工人發槍了。”不少參謀們都勸賀飛虎當機立斷,趁著眼下的良機火速退兵。
“齊公來信上說勇氣不是生長在小溪邊的參天巨木,而是冰天雪地裡的脆弱花朵。”賀飛虎不願意退兵,齊公國這封給第六軍的信裡沒有明說,但是賀飛虎把它理解為齊國公不同意放棄南京——絕對優勢不需要勇氣,懦夫也能站在籠子邊嘲笑老虎;而冰天雪地裡的花朵既罕見,又每時每刻都可能被摧毀。除了這封給第六軍的信,齊國公給賀飛虎的私信裡也很隱晦含蓄第責備了他保存實力的念頭,齊國公再次提醒賀飛虎要效忠國家,不要忘記他祖上的世代忠良——而卿院的命令同樣是不允許放棄南京。
“齊國公還說他不在乎第六軍是否能夠幸存,隻要我們是力儘被俘他都會認為我們儘到了職責。”唐德生補充道。
“這……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張退兵的參謀們認為齊國公的話沒有幫助,而且沒有下達明確命令很可能是就是不想有損名聲,雖然他們不敢明說但就是這個意思“能頂住軍令撤退,也是大智大勇。”
“許將軍一向都是如此的,他的書裡還寫到應該鼓勵下級違抗不正確的命令,”陳偉雖然讚同黃石對勇氣的看法,不過他也認為守住南京困難重重“許將軍說,如果明知上峰的命令是錯誤的,確實發自內心地深信犧牲一定毫無意義的話,那就一定要抗命,不然就是失職。”
“你發自內心地深信我們堅持抵抗一定是毫無意義的嗎?”賀飛虎反駁道“我們可以爭取時間,讓齊公組織起更多的部隊。”
“末將不深信,所以末將才覺得需要討論。”陳偉覺得問題是第六軍覆滅在南京到底能為南明爭取多少時間,是不是會比撤退回福建更好?
“南京不能丟,在北伐軍大敗的今天,一旦丟掉南京,整個江南都會對我們喪失信心,仙霞關以東不是國家所有。”唐德生堅決反對撤退“放棄南京更糟,我們要是打都不打掉頭就跑,那麼下次北伐這幫牆頭草都說不定會誓死抵抗了。”
“如果不是擔憂後麵那幫人起來響應許將軍,我們並非沒有堅守的能力,但我堅決反對出城野戰。”陳偉也承認第六軍依舊很有實力,三萬五千大軍裝備精良,而許平在這一戰也並非完全沒有損失,但打野戰是不可取的。
“當然不會打野戰,就是打得過也不打。許將軍利速戰,我們利持久。”唐德生歎了口氣“少帥就根本不該打這仗,一夫拚命,萬夫莫敵。許將軍幾萬人抱成團衝上來拚命,本來就很難抵擋,再說少帥那裡軍心本來就不是很穩。”
唐德生指的是明軍將領試圖恢複以前的威信,用了一些嚴厲的手段治軍,可士兵們不太買賬,齊公推行的製度又損害了將領們用嚴厲軍法對待士兵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這問題在北伐軍強勢的時候還不太嚴重。士兵雖不敢言可敢怒,安慶一戰麵對集團衝鋒上來拚命的順軍,明軍的士氣很快就頂不住了。
“但!”唐德生語氣立刻又昂揚起來“為了頂住少帥的優勢兵力,許將軍部署在側翼的部隊損失不小……”從戰報上看,許平在右翼部署的前衛營對數倍的明軍猛攻,傷亡慘重仍死戰不退,戰報上提到一度這個營甚至被明軍從順軍戰線上撕裂下來包圍起來,唐德生估計戰鬥慘烈到這個地步,這個營估計傷亡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隻是人人明知沒有退路所以橫下一條心死扛“近衛營和裝甲營也傷亡不小。”被許平用來主攻的裝甲營和近衛營也是人人奮勇,明軍戰報說近衛營甚至一槍都沒放,快速炮擊兩輪後直接撲上來用白刃突擊,被打死、打傷了上千人後還是衝進了明軍陣地,和裝甲營一起衝垮了明軍戰線,端掉了黃乃明的指揮部。
“許將軍此戰傷亡怎麼也得有四千人以上,不會比我們第六軍的軍力強太多,”唐德生指出許平雖然補充了一批二線野戰部隊進他的直轄,現在麾下已經有四萬多兵力,但是這些軍隊在江北連續作戰、抓俘虜很疲勞,安慶和廬州的順軍還要防備江西也不能儘數帶走,而且唐德生很懷疑順軍大勝之後是不是還有在安慶時那種毅然決然的戰鬥意誌“許將軍又特彆不善於攻城。”
賀飛虎點點頭,許平編寫的教材很少提及如何強攻火器部隊堅守的要塞,從曆史上看他也特彆喜歡用這種要塞來消磨對方,教材中也有大量如何用防禦來消耗對方進攻動量的描述,賀飛虎覺得許平既然喜歡這樣做,那麼他心底肯定會討厭去攻打彆人的堡壘。一個指揮官在作出判斷的時候肯定會受到自己的感情因素影響,賀飛虎不禁想到以開封的危如累卵,許平仍下意識地避免攻城,雖然許平有合理的解釋,但是賀飛虎覺得裡麵同樣有個人風格因素。
“但南京太大了。”陳偉不反對唐得生的判斷,但明軍事實上就是缺乏野戰的信心和勇氣,南京這麼大的城放一萬人連城牆都不能完全照顧過來,製定計劃肯定不能把寶完全壓在許平這次還是不會強攻上,那麼麵對許平全軍時,可能要把整個第六軍都用來防守南京才能確保安全“如果我們都蝟集在南京城裡,許將軍就會繞過我們,留下一隊兵馬監視,剩下的用來收取領土,那幫牆頭草看到我們被困在南京,許將軍大兵殺到,他們一樣還是會投降,南京很快就會內外斷絕成為一座孤城。”陳偉在江麵上點了幾個點“許將軍在這些地方架上火炮,就能阻斷我們水師,南京人口百萬,沒有糧草我們能撐多久?是吃人還是投降?還是兩眼一抹黑衝出去和許將軍決戰?”
這次討論沒有結果,散會後唐德生私下拉住了陳偉“為什麼你會想不戰而退?”
“為什麼你會堅持與許將軍一戰?第六軍比少帥的第一軍、第二軍經驗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