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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全真門下(2 / 2)

花島隱居,與世隔絕,因而不知。那貴公子是蒙古的王子,據說還是大汗成吉思汗的近係子

孫。旁人都叫他作霍都王子。你在大漠甚久,熟識蒙古王族,可想得到此人來曆麼?”

郭靖喃喃說了幾遍“霍都王子”,回思他的容貌舉止,卻想不起會是誰的子嗣,但覺此

人容貌俊雅,傲狠之中又帶了不少狡詐之氣。成吉思汗共生四子,長子術赤剽悍英武,次子

察合台性子暴躁而實精明,三子窩闊台即當今蒙古皇帝,性格寬和,四子拖雷血性過人,相

貌均與這霍都大不相同。

丘處機道“隻怕是他自高身價,胡亂吹噓,那也是有的。此人武功是西藏一派,今年

年初來到中原,出手就傷了河南三雄,後來又在甘涼道上獨力殺死蘭州七霸,名頭登時響遍

了半邊天,我們可料不到他竟會攬上這門子事。另一個藏僧名叫達爾巴,天生神力,和霍都

的武功全然一路,看來是霍都的師兄還是帥叔。他是和尚,自然不是要來娶那女子,多半是

來幫霍都的。

“其餘的淫賊奸人見這兩人出頭,都絕了求親之念,然而當年李莫愁曾大肆宣揚,說古

墓中珍寶多如山積,又有不少武功秘本,其麼降龍十八掌的掌譜、一陽指的指法等等無不齊

備。雖然將信將疑,但想隻要跟上山來,打開古墓,多少能分潤一些好處,是以上終南

山來的竟有百餘人之眾。本來我們的北鬥陣定能將這些二流腳色儘擋在山下,縱然不能生

擒,也教他們不得走近重陽宮一步。也是我教合當遭劫,這中間的誤會,那也不必說了。”

郭靖甚感歉仄,呐呐的要說幾句謝罪之言。丘處機將手一揮,笑道“出門一笑無拘

礙,雲在西湖月在天。宮殿館閣,儘是身外之物,身子軀殼尚不足惜,又理這些身外物作

甚?你十餘年來勤修內功,難道這一點還勘不破麼?”郭靖也是一笑,應了聲“是!”丘

處機笑道“其實我眼見重陽宮後院為烈火焚燒之時,也是暴跳如雷,此刻才寧靜了下來,

比之馬師哥當時便心無掛礙,我的修為實是萬萬不及。”郭靖道“這些奸人如此毫沒來來

由的欺上門來,也難怪道長生氣。”

丘處機道“北鬥大陣全力與你周旋,兩個魔頭領著一批奸人,乘隙攻到重陽宮前。他

們一上來就放火燒觀,郝師弟出陣與那霍都王子動手。也是他過於輕敵,而霍都的武功又彆

具一格,怪異特甚。郝師弟出手時略現急躁,胸口中了他一掌。我們忙結陣相護。隻是少了

郝師弟一人,補上來的弟子功力相差太遠,陣法威力便屬有限。你若不及時趕到,全真教今

日當真是一敗塗地了。現下想來,就算守在山下的眾弟子不認錯了敵人,那些二流妖人固然

無法上山,達爾巴與霍都二人卻終究阻擋不住。此二人聯手與北鬥陣相鬥,我們輸是不會輸

的,但決不能如你這般贏得乾淨爽快……”正說到這裡,忽聽西邊鳴鳴鳴一陣響亮,有人吹

動號角。角聲蒼涼激越,郭靖聽在耳中,不由得心邁陰山,神馳大漠,想起了蒙古黃沙莽

莽、平野無際的風光。

再聽一會,忽覺號角中隱隱有肅殺之意,似是向人挑戰。丘處機臉現怒色,罵道“孽

障,孽障!”眼望西邊樹林,說道“靖兒,那奸人與你訂了十年之約,妄想這十年中肆意

橫行,好教你不便乾預。天下那有這等稱心如意之事?咱們過去!”郭靖道“是那霍都王

子?”丘處機道“自然是他。他是在向小龍女挑戰。”一邊說,一邊飛步下山。郭靖跟隨

在後。

二人行出裡許,但聽那號角吹得更加緊了,角聲鳴鳴之中,還夾著一聲聲兵刃的錚錚撞

擊,顯是那達爾巴也出手了。丘處機怒道“兩個武學名家,卻來合力欺侮一個少女,當真

好不要臉。”說著足下加快。兩人片刻間已奔到山腰,轉過一排石壁。郭靖隻見眼前是黑壓

壓的一座大樹林。林外高高矮矮的站著百餘人,正是適才圍攻重陽宮那些妖邪。兩人隱身石

壁之後,察看動靜。

隻見霍都王子與達爾巴並肩而立。霍都舉角吹奏。那達爾巴左手高舉一根金色巨杵。將

戴在右手手腕上的一隻金鐲不住往杵上撞去,錚錚聲響,與號角聲相互應和,要引那小龍女

出來。兩人鬨了一陣,樹林中靜悄悄的始終沒半點聲響。

霍都放下號角,朗聲說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龍女恭賀芳辰。”一語甫畢,樹林

人錚錚錚響了三下琴聲,似是小龍女鼓琴回答。霍都大喜,又道“聞道龍姑娘揚言天下,

今日比武招親,小王不才,特來求教,請龍姑娘不吝賜招。”猛聽得琴聲激亢,大有怒意。

眾妖邪縱然不懂音律,卻也知鼓琴者心意難平,出聲逐客。

霍都笑道“小王家世清貴,姿貌非陋,願得良配,諒也不致辱沒。姑娘乃當世俠女,

不須靦覯。”此言甫畢,但聽琴韻更轉高昂,隱隱有斥責之意。

霍都向達爾巴望了一眼,那藏僧點了點頭。霍都道“姑娘既不肯就此現身,小王隻好

強請了。”說著收起號角,右手一揮,大踏步向林中走去。群豪蜂湧而前,均想“連大名

鼎鼎的全真教也阻擋不了我們,諒那小龍女孤身一個小小女子,濟得甚事?”但怕彆人搶在

頭裡,將墓中寶物先得了去,各人爭先恐後,湧入樹林。

丘處機高聲叫道“這是全真教祖師重陽真人舊居之地,快快退出來。”眾人聽得他叫

聲,微微一怔,但腳下毫不停步。丘處機怒道“靖兒,動手罷!”二人轉出石壁,正要搶

入樹林,忽聽群豪高聲叫嚷,飛奔出林。

丘郭二人一呆,但見數十人沒命價飛跑,接著霍都與達爾巴也急步奔出,狼狽之狀,比

之適才退出重陽宮時不佑過了幾倍。丘郭均怠詫異“那小龍女不知用何妙法驅退群邪?”

這念頭隻在心中一閃間,便聽得嗡嗡響聲自遠而近,月下但見白茫茫、灰蒙蒙一團物事從林

中疾飛出來,撲向群邪頭頂。郭靖奇道“那是甚麼?”丘處機搖頭不答,凝目而視,隻見

江湖豪客中有幾個跑得稍慢,被那群東西在頭頂一撲,登時倒地,抱頭狂呼。郭靖驚道

“是一群蜂子,怎麼白色的?”說話之間,那群玉色蜂子又已螫倒了五六人。樹林前十餘人

滾來滾去,呼聲慘厲,聽來驚心動魄。郭靖心想“給蜂子刺了,就真疼痛,也不須這般殺

豬般的號叫,難道這玉蜂毒性異常麼?”隻見灰影幌動,那群玉蜂有如一股濃煙,向他他與

丘處機麵前撲來。

眼見群蜂來勢凶猛,難以抵擋,郭靖要待轉身逃走,丘處機氣湧丹田,張口向群蜂一口

噴出。蜂群飛得正急,突覺一股強風刮到,勢道頓挫。丘處機一口氣噴完,第二口又即噴

出。郭靖學到訣竅,當即跟著鼓氣力送,與丘處機所吹的一股風連成一起。二人使的都是玄

門正宗的上乘功夫,蜂群抵擋不住,當先的數百隻蜂子飛勢立偏,從二人身旁掠過,卻又追

趕霍都、達爾巴等人去了。

這時在地下打滾的十餘人叫聲更是淒厲,呼爹喊娘,大聲叫苦。更有人叫道“小人知

錯啦,求小龍女仙姑救命!”郭靖暗暗駭異“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縱然砍下他

們一臂一腿,也未必會討饒叫痛。怎地小小蜂子的一螫,然這般厲害?”

但聽得林中傳出錚錚琴聲,接者樹梢頭冒出一股淡淡白煙。丘郭二人隻聞到一陣極甜的

花香。過不多時,嗡嗡之聲自遠而近,那群玉蜂聞到花香,飛回林中,原來是小龍女燒香召

回。

丘處機與小龍女做了十八年鄰居,從不知她竟然有此本事,又是佩服,又覺有趣,說

道“早知我們這位芳鄰如此神通廣大,全真教大可不必多事。”他這兩句話雖是對郭靖說

的,但提氣送出,有意也要小龍女聽到。果然林中琴聲變緩,輕柔平和,顯是酬謝高義之

意。丘處機哈哈大笑,朗聲叫道“姑娘不必多禮。貧道丘處機率弟子郭靖,敬祝姑娘芳

辰。琴聲錚錚兩響,從此寂然。”

郭靖聽那些中叫得可憐,道“道長,這些人怎生救他們一救?”丘處機道“龍姑娘

自有處置,咱們走罷。”

當下二人轉身東回,路上郭靖又求丘處機收楊過入門。丘處機歎道“你楊鐵心叔父是

豪傑之士,豈能無後?楊康落得如此下場,我也頗有不是之處。你放心好了,我必儘心竭

力,教養這小孩兒成人。”郭靖大喜,就在山路上跪下拜謝。

二人談談說說,回到重陽宮前,天色已明。眾道正在收拾後院燼餘,清理瓦石。

丘處機召集眾道士,替郭靖吊見,指著那主持北鬥大陣的長須道人,說道“他是王師

弟的大弟子,名叫趙誌敬。第三代弟子之中,武功以他練得最純,就由他點撥過兒的功夫

罷。”

郭靖與此人交過手,知他武功確是了得,心中甚喜,當下命楊過向趙誌敬行了拜師之

禮,自已又向趙誌敬鄭重道謝。他在終南山盤桓數日,對楊過諄諄告誡叮囑,這才與眾人彆

過,回桃花島而去。

丘處機回想當年傳授楊康武功,卻任由他在王府中養尊處優,終於鑄成大錯,心想

“自來嚴師出高弟,棒頭出孝子。這次對過兒須得嚴加管教,方不致重蹈他父覆轍。”當下

將楊過叫來,疾言厲色的訓誨一頓,囑他刻苦耐勞,事事聽師父教訓,不可有絲毫怠忽。

楊過留在終南山上,本已老大不願,此時沒來由的受了一場責罵,心中恚憤難這,當時

忍著眼淚答應了,待得丘處機走開,不禁放聲大哭。忽然背後一人冷冷的道“怎麼?祖師

爺說錯了你麼?”

楊過一驚,止哭回頭,隻見背後站著的正是師父趙誌敬,忙垂手道“不是。”趙誌敬

道“那你為甚麼哭泣?”楊過道“弟子想起郭伯伯,心中難過。”趙誌敬明明聽得丘師

伯厲聲教訓,他卻推說為了思念郭靖,甚是不悅,心想“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已如此狡猾,

若不重重責打,大了如何改?”沉著臉喝道“你膽敢對師父說謊?”

楊過眼見全真教群道給郭靖打得落花流水,又見丘處機等被霍都一班妖邪逼得手忙腳

亂,全賴郭靖救援,心中認定這些道士武功全都平常。他對丘處機尚且毫不佩服,更何況對

趙誌敬?也是郭靖一時疏忽,未跟他詳細說明全真派武功乃武學正宗,當年王重陽武功天下

第一,各家各派的高手無一能敵。他自劄所以能勝諸道,實因眾道士未練到絕頂,卻非全真

派武功不濟。可是楊過認定郭靖夫婦不願收他為徒,便胡亂交給旁人傳藝,兼之親眼見到群

道折劍倒地的種種狼狽情狀,就算郭靖解釋再三,他也是決不肯信的。這時他見師父臉色難

看,心道“我拜你為師,實是迫不得已,就算我武功練得跟你一模一樣,又有屁用?還不

是大膿包一個?你凶霸霸的乾麼?”當下轉過了頭不答。

趙誌敬大怒,嗓門提得更加高了“我問你話,你膽敢不答?”楊過道“師父要我答

甚麼,我就答甚麼。”趙誌敬聽他出言挺撞,怒氣再也按捺不住,反手揮去,拍的一聲,登

時將他打得臉頰紅腫。楊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發足便奔。趙誌敬追上去一把抓住,問

道“你到那裡去?”楊過道“快放手,我不跟你學武功啦。”

趙誌敬更怒,喝道“小雜種,你說甚麼?”楊過此時橫了心,罵道“臭道士,狗道

士,你打死我罷!”其時於師徒之份看得最重,武林之中,師徒就如父子一般,師父就要處

死弟子,為徒的往往也不敢反抗。楊過居然膽敢辱罵師尊,實是罕見罕聞的大逆不道之事。

趙誌敬氣得臉色焦黃,舉掌又劈臉打了下去。楊過突然間縱身躍起,抱住他手臂,張口牢牢

咬住他的右手食指。

楊過自得歐陽鋒授以內功秘訣,間中修息,已有了一些根柢。趙誌敬盛怒之下,又道他

是小小孩童,絲毫未加提防,給他緊抱狠咬,竟然掙之不脫,常言道十指連心,手指受痛,

最是難忍。趙誌敬左手在他肩頭重重一拳,喝道“你作死麼?快放開!”楊過此時心中狂

怒,縱然刀槍齊施,他也決意不放,但覺肩頭劇痛,牙齒更加用勁了,喀的一響,直咬抵

骨。趙誌敬大叫“哎唷!”左拳狠狠在他天靈蓋上一錘,將他打得昏了過去,這才捏住他

下顎,將右手食指抽了出來。但見滿手鮮血淋漓,指骨已斷,雖能續骨接指,但此後這根手

指的力道必較往日為遜,武功不免受損,氣惱之餘,在楊過身上又踢了幾腳。

他撕下楊過的衣袖,包了手指創口,四下一瞧,幸好無人在旁,心想此事若被旁人知

曉,江湖上傳揚出去,說全真教趙誌敬給小徒兒咬斷了指骨,實是顏麵無存,當下取過一盆

冷水,將楊過潑醒。

楊過一醒轉,發瘋般縱上又打。趙誌敬一把扭住他胸口,喝道“畜生,你當真不想活

了?”楊過罵道“狗賊,臭道士,長胡子山羊,給我郭伯伯打得爬在地下吃屎討饒的沒用

家夥,你才是畜生!”

趙誌敬右手出掌,又打了他一記。此時他有了提防,楊過要待還手,那裡還能近身?瞬

息之間,被他連踢了幾個筋鬥。趙誌敬若要傷他,原是輕而易舉,但想他究是自己徒弟,如

下手重了,師父師伯問起來如何對答?可是楊過瞎纏猛打,倒似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雖然身上連中拳腳,疼痛不堪,竟絲毫沒退縮之意。

趙誌敬對楊過拳打足踢,心中卻是好生後悔,眼見他雖然全身受傷,卻是越戰越勇,最

後迫於無奈,左手伸指在他脅下一點,封閉了他的穴道。楊過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眼中滿含

怒色。趙誌敬道“你這逆徒,服不服了?”楊過雙眼瞪著他,毫無屈服之意。趙誌敬坐在

一塊大石上,呼呼喘氣。他若與高手比武過招,打這一時三刻絕不致呼吸急喘,現下手腳自

然不累,隻是心中惱得厲害,難以寧定。

一師一徒怒目相對,趙誌敬竟想不出善策來處置這頑劣的孩兒,正煩惱間,忽聽鐘聲鏜

鏜響起,卻是掌教召集全教弟子。趙誌敬吃了一驚,對楊過道“你若不再忤逆,我就放了

你。”伸手解開了他穴道。

那知楊過猛地躍起,縱身撲上。趙誌敬退開兩步,怒道“我不打你,你還要怎地?”

楊過道“你以後還打我不打?”趙誌敬聽得鐘聲甚急,不敢耽誤,隻得道“你若是乖乖

地,我打你作甚?”楊過道“那也好。師父,你不打我,我就叫你師父。你再打我一記,

我永不認你。”趙誌敬氣得隻有苦笑,點了點頭,道“掌教召集門人,快跟我去罷。”他

見楊過衣衫扯爛,麵目青腫,隻怕旁人查問,給他略略整理一下,拉了他手,奔到宮前聚

集。

趙誌敬與楊過到達時,眾道已分班站立。馬鈺、丘處機、王處一三人向外而坐。馬鈺雙

手擊了三下,朗聲說道“長生真人與清淨散人從山西傳來訊息,說道該處之事極為棘手。

本座和兩位師弟會商決定,長春真人和玉陽真人帶同十名弟子,即日前去應援。”眾道人麵

麵相覷,有的駭異,有的憤激。丘處機當下叫出十名弟子的姓名,說道“各人即行收拾,

明天一早隨玉陽真人和我前去山西。餘人都散了。”

眾道散班,這才悄悄議論,說道“那李莫愁不過是個女子,怎地這生了得。連長生子

劉師叔也製她不住?”有的道“清淨散人孫師叔難道不是女子?可見女子之中也儘有能

人,小覷不得。”有的道“丘師伯與王師叔一去,那李莫愁自當束手就縛。”

丘處機走到趙誌敬身邊,向他道“我本要帶你同去,但怕耽誤了過兒功夫,這一趟你

就不用去了。”一眼瞥見楊過滿臉傷痕,不覺一怔,道“怎麼?跟誰打架了?”趙誌敬大

急,心想丘師伯得知實情,必然嚴責,忙向楊過連使眼色。楊過心中早有主意,見到趙誌敬

惶急之情,隻作不知,支支吾吾的卻不回答。丘處機怒道“是誰將你打得這個樣子?到底

是誰不好?快說。”趙誌敬聽丘師伯語氣嚴厲,心中更是害怕。

楊過說“不是打架,是弟子摔了一交,掉下了山坑。”丘處機不信,怒道“你說

謊,好好的怎會摔一交?你臉上這些傷也不是摔的。”楊過道“適才師祖爺教訓弟子要乖

乖的學藝……”丘處機道“是啊,那怎麼了?”楊過道“師祖爺走開之後,弟子想師祖

爺教訓得是,弟子今後要力求上進,才不負了師祖爺的期望。”他這幾句花言巧語,丘處機

聽得臉色漸和,嗯了一聲。楊過接著道“那知突然之間來了一條瘋狗,不問情由的撲上來

便咬,弟子踢它趕它,那瘋狗卻越來越凶。弟子隻得轉身逃走,一不小心,摔入了山坑。幸

好我師父趕來,救了我起來。”

丘處機將信將疑,眼望趙誌敬,意思詢問這番話是真是假。趙誌敬大怒,心道“好

哇,你這臭小子膽敢罵我瘋狗?”但形格勢禁,不得不為他圓謊,隻得點頭道“是弟子救

他起來的。”

丘處機這才信了,道“我去之後,你好好傳他本門玄功,每隔十天,由掌教師伯覆查

一次,指點竅要。”趙誌敬心中老大不願,但師伯之言那敢違抗,隻得躬身答應。楊過此時

隻想著逼得師父自認瘋狗的樂趣,丘師祖之言全未聽在耳裡。待丘處機走開了十幾步,趙誌

敬怒火上衝,忍不住伸手又要往楊過頭頂擊去。楊過大叫“丘師祖!”丘處機愕然回頭,

問道“甚麼?”趙誌敬的手伸在半空,不敢落下,情勢甚是尷尬,勉強回臂用手指去搔鬢

邊頭發。楊過奔向丘處機,叫道“師祖爺,你去之後,沒人看顧我,這裡好多師伯師叔都

要打我。”丘處機臉一板,喝道“胡說!那有這等事?”他外表嚴厲,內心卻甚慈祥,想

起孤兒可憐,朗聲道“誌敬,你好好照料這個孩兒,若有差失,我回來唯你是問。”趙誌

敬隻得又答應了。

當日晚飯過後,楊過慢吞吞的走到師父所住的靜室之中,垂手叫了聲“師父!”此刻

是傳授武功之時,趙誌敬盤膝坐在榻上早已盤算了半日,心想“這孩子這等頑劣,此時已

是桀騖不馴,日後武功高了,還有誰更能製得住他?但丘師伯與師父命我傳他功夫,不傳可

又不成。”左思右想,好生委決不下,見他慢慢進來,眼光閃動,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更

可是老大生氣,忽然靈機一動“有了,他於本門功夫一竅不通,我隻傳他玄功口訣,修練

之法卻半點不教。他記誦得幾百句歌訣又有何用?師父與師伯們問起,我儘可推諉,說他自

己不肯用功。”琢磨已定,和顏悅色的道“過兒,你過來。”楊過道“你打不打我?”

趙誌敬道“我傳你功夫,打你作甚?”楊過見他如此神情,倒是大出意料之外,當下慢慢

走近,心中嚴加戒備,生怕他有甚詭計。趙誌敬瞧在眼裡隻作不知,說道“我全真派功

夫,乃是從內練出外,與外家功夫自外向內者不同。現下我傳你本門心法,你要牢牢記住

了。”當下將全真派的入門內功口訣,說了一遍。

楊過隻聽了一遍,就已記在心裡,尋思“這長胡子老山羊惱我恨我,豈肯當真傳授功

夫?他多半教我些沒用的假口訣作弄人。”過了一會,假裝忘卻,又向趙誌敬請教。趙誌敬

照舊說了。次日,楊過再問師父,聽他說的與昨日一般無異,這才相信非假,料得他若是胡

亂捏造,連說三次,不能字字相同。

如此過了十日,趙誌敬隻是授他口訣,如何修練的實在法門卻一字不說。到第十天上,

趙誌敬帶他去見馬鈺,說已授了本門心法,命楊過背給掌教師祖聽。楊過頭至尾背了一遍,

一字不錯。馬鈺甚喜,連讚孩子聰明。他是敦厚謙衝的有道之士,君子可欺以方,那想得到

得到趙誌敬另有詭計。

夏儘秋至,秋去冬來,轉瞬過了數月,楊過記了一肚皮的口訣,可是實在功夫卻絲毫沒

有學到,若若武藝內功,與他上山之時實無半點差彆。楊過於記誦口訣之初,過不了幾天,

即知師父是在作弄自己,但他既不肯相授,卻也無法可想,眼見掌師師祖慈和,若是向他訴

說,他心杯過責備趙誌敬幾句,隻怕這長胡子山羊會另使毒計來折磨自己,隻有待人師祖回

來再說。但數月之間丘師祖始終不歸。好在楊過對全真派武功本來瞧不起,學不學也不在

乎,但趙誌敬如此相欺,心中懷恨愈來愈烈,隻是不肯吃眼前虧,臉上可越加恭順。趙誌敬

暗自得意,心道“你忤逆師父,到頭來瞧是誰吃虧?”

轉眼到了臘月,全真派中自王重陽傳下來的門規,每年除夕前三日,門下弟子大較武

功,考查這一年來各人的進境。眾弟子見較武之期漸近,日夜勸練不息。

這一天臘月望日,全真七子的門人分頭較藝,稱為小較。各弟子分成七處,馬鈺的徒子

徒孫成一處,丘處機、王處一等的徒子徒孫又各成一處。譚處端雖然已死,他的徒子徒孫仍

是極盛。馬鈺、丘處機等憐念他早死,對他的門人加意指點,是以每年大較,譚氏門人倒也

不輸於其餘六子的弟子。這一年重陽宮遇災,全真派險遭顛覆之禍,全派上下都想到全真教

雖然號稱天下武學正宗,實則武林中各門各派好手輩出,這名號岌岌可危,因此人人勤練苦

修,比往日更著意了幾分。

全真教由王重陽首創,乃創教祖師。馬鈺等七子是他親傳弟子,為第二代。趙誌敬、尹

誌平、程瑤迦等為七子門徒,屬第三代。楊過等一輩則是第四代了。這日午後,玉陽子門下

趙誌敬、崔誌方等人齊集東南角曠地之上,較武論藝。王處一不在山上,由大弟子趙誌敬主

持小較。第四代弟子或演拳腳,或使刀槍,或發暗器,或顯內功,由趙誌敬等講評一番,以

定甲乙。

楊過入門最遲,位居末座,眼見不少年紀與自己相若的小道士或俗家少年武藝精熟,各

有專長,並無羨慕之心,卻生懷恨之意。趙誌敬見他神色間忿忿不平,有意要使他出醜,待

兩名小道士比過器械,大聲叫道“楊過出來!”

楊過一呆,心道“你又沒傳我半點武藝,叫我出來乾麼?”趙誌敬又叫道“楊過,

你聽見沒有?快出來!”楊過隻得走到座前,打了一躬,道“弟子楊過,參見師父。”全

真門人大都是道人,但也有少數如楊過這般俗家子弟,行的是俗家之禮。

趙誌敬指著場中適才比武得勝的小道士,說道“他也大不了你幾歲,你去和比試

罷。”楊過道“弟子又不會絲毫武藝,怎能和師兄比試?”趙誌敬怒道“我傳了你大半

年功夫,怎說不會絲毫武藝?這大半年中你乾甚麼來著?”楊過無話可答,低頭不語。趙誌

敬道“你懶惰貪玩,不肯用功,拳腳自然生疏。我問你『修真活計有何憑?心死群情今

不生。』下兩句是甚麼?”楊過道“精氣充盈功行具,靈光照耀滿神京。”趙誌敬道

“不錯,我再問你『秘語師傳悟本初,來時無久去無餘。』下兩句是甚麼?”楊過答道

“曆年塵垢揩磨儘,偏體靈明耀太虛。”趙誌敬微笑道“很好,一點兒也不錯。你就用這

幾句法門,下場和師兄過招罷。”楊過又是一怔道“弟子不會。”趙誌敬心中得意,臉上

卻現大怒之色,喝道“你學了功訣,卻不練功,隻是推三阻四,快快下場去罷。”

這幾句歌訣雖是修習內功的要旨,教人收心息念,練精養氣,但每一句均巾幾招拳腳與

之相配,合起來便是一套簡明的全真派入門拳法。眾道士親耳聽到楊過背誦口訣,絲毫無

誤,隻道他臨試怯場,好心的出言鼓勵,幸災樂禍的便嘲諷訕笑。全真弟子大都是良善之

士,隻因郭靖上終南山時一場大戰,把群道打得一敗塗地,得罪的人多了,是以頗有不少人

遷怒於楊過,盼他多受挫折,雖然未必就是惡意,可是求出一口胸中肮臟之氣,卻也是人之

常情。

楊過見眾人催促,有些人更冷言冷語的連聲譏刺,不由得怒氣轉盛,把心一橫,暗道

“今日把命拚了就是。”當下縱躍入場,雙臂舞動,直上直下的往那小道士猛擊過去。那小

道士見他一下場既不行禮,亦不按門規謙遜求教,已自詫異,待見他發瘋般亂打,更是吃

驚,不由得連連倒退。楊過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猛擊上去著著進逼。那小道士退了幾步,見

他下盤虛浮,斜身出足,一招“風掃落葉”,往他腿上掃去。楊過不知閃避之法,立足不

住,撲地倒了,跌得鼻血長流。

群道見他跌得狼狽,有的笑了起來。楊過翻身爬起,也不抹拭鼻血,低頭向小道士猛

撲。小道士見他來得猛惡,側身讓過。楊過出招全然不依法度,雙手一摟,已抱住對方左

腿。小道士右掌斜飛,擊他肩頭,這招“揩磨塵垢”原是拆解自己下盤被襲的正法,但楊過

在桃花島既未學到武藝,在重陽宮又未得傳授實用功夫,於對方甚麼來招全不知曉,隻聽蓬

的一聲,肩頭辣的一陣疼痛,已被重重的擊中了一拳。他愈敗愈狠,一頭撞正對方右

腿,小道士立足不定,已被他壓倒在地。楊過掄起拳頭,狠命往他頭上打去。

小道士敗中求勝,手肘猛地往他胸口撞去,乘他疼痛,已借勢躍起,反手一推一甩,重

重將楊過摔了一交,使的正是一招“無欠無餘”。他打個稽首道“楊師弟承讓!”同門較

藝,本來,分勝敗就須住手,那知楊過劫若瘋虎,又是疾衝過來。兩三招之間,又被摔倒,

但他越戰越勇,拳腳也越出越出快。

趙誌敬叫道“楊過,你早已輸了,還比甚麼?”楊過那裡理會,橫踢豎打,竟無半分

退縮。群道初時都覺好笑,均想“我全真門中那有這般蠻打的笨功夫?”但後來見他情急

拚命,隻怕闖出禍來,紛紛叫道“算啦,算啦。師兄弟切磋武藝,不必認真。”

再鬥一陣,那小道士已大有怯意,隻是閃避擋躲,不敢再容他近身。常言道一人拚

命,萬夫莫當。楊過在終南山上受了大半年怨你,此時禁不住儘情發泄出來。小道士的武功

雖遠勝於他,卻那有這等旺盛的鬥誌?眼見抵獻不住,隻得在場中繞圈奔逃。楊過在後疾

追,罵道“臭道士,你打得我好,打過了想逃麼?”

此時旁觀的十人中倒有個是道士,聽他這麼臭道士,賊道士的亂罵,不由得又是好

氣,又是好笑,人人都道“這小子非好好管教一可。”那小道士給趕得急了,驚叫“師

父,師父!”盼趙誌敬出言喝止。趙誌敬連聲怒喝,楊過卻毫不理睬。

正沒做理會處,人群中一聲怒吼,竄出一名胖大道人,縱上前去,一把抓住楊過的後

領,提將起來,拍拍拍二記耳光,下的竟是重手,打得他半邊麵頰登時腫了起來。楊過險些

給這三下打暈了,一看之下,原來是與自己有仇的鹿清篤。楊過首日上山,鹿清篤被他使詐

險些燒死,此後受儘師兄弟的計笑,說他本事還不及一個小小孩兒。他一直懷恨在心,此時

見楊過九在胡鬨,忍不住便出來動手。

楊過本就打豁了心,眼見是他,更知無幸,隻是後心被他抓住了,動彈不得。鹿清篤一

陣獰笑,又是拍拍拍三記耳光,叫道“你不聽師父的言語,就是本門叛徒,誰都打得。”

說著舉手又要打落。

趙誌敬的師弟崔誌方見楊過出手之際竟似不會半點本門功夫,又知趙誌敬心地狹隘,隻

怕其中另有彆情,眼見鹿清篤落手凶狠,恐防打傷了人,當即喝道“清篤,住手!”

鹿清篤聽師叔叫喝,雖然不願,隻得將楊過放下,道“師叔你有所不知,這小子狡猾

無賴之極,不重重教訓,我教中還有甚麼規矩?”

崔誌方不去理他,走到楊過麵前,隻見他兩邊麵頰腫得高高的,又青又紫,鼻底口邊都

是鮮血,神情甚是可憐,當下柔聲道“楊過,你師父教了你武藝,你怎不好好用功修習,

卻與師兄們撒潑亂打?”楊過恨恨的道“甚麼師父?他沒教我半點武功。”崔誌方道

“我明明聽到你背誦口訣,一點也沒背錯。”

楊過想起黃蓉在桃花島上教他背誦四書五經,隻道趙誌敬所教的也是與武功絕無關連的

經書,道“我又不想考試中狀元,背這些勞什子何用?”崔誌方假意發怒,要試一試他是

否當真不會半點本門功夫,當下板起臉道“對尊長說話,怎麼這等無禮?”倏地伸出手

去,在他肩頭一推。

崔誌方是全真門下第三代的高手之一,武功雖不及趙誌敬、尹誌平等人,卻也是內外兼

修,功力頗深。這一推輕重疾徐恰到好處,觸手之下,但覺楊過肩頭微側,內力自生,竟把

他的推力卸開了一小半,雖然踉踉蹌蹌的退後幾步,竟不跌倒。崔誌方一驚,心頭疑雲大

起,尋思“他小小年紀,入我門不過半年,怎能有此功力?他既具此內力,適才比武就絕

不該如此亂打,難道當真有詐麼?”他那知楊過修息歐陽鋒所傳內功,不知不覺間已頗有進

境。白駝山一派內功上手甚易,進展極速,不比全真派內功在求根基紮實。在初練的十年之

中,白駝山的弟子功力必高出甚多,直到十年之後,全真派弟子才慢慢趕將上來。兩派內功

本來大不相同,但崔誌方隨手那麼一推,自難分辨其間的差彆。

楊過被他一推,胸口氣都喘不過來,隻道他也出手毆打自己。他此時天不怕,地不怕,

縱然丘處機親來,也要上動手,那裡會忌憚甚麼崔誌方、崔誌圓?當下低頭直衝,向他小腹

撞去。崔誌方怎能與小孩兒一般見識,微微一笑,閃身讓開,一心要瞧瞧他的真實功夫,說

道“清篤,你與楊師弟過過招,下手有分寸些,彆太重了!”

鹿清篤巴不得有這句話,立時幌身擋在楊過前麵,左掌虛拍,楊過向右一躲,鹿清篤右

掌打出,這一掌“虎門手”勁力不小,砰的一響,正中楊過胸口。若非楊過已習得白駝山內

功,非當場口噴鮮血不可,饒是如此,也是胸前疼痛不堪,臉如白紙。鹿清篤見一掌打他不

倒,也是暗自詫異,右拳又擊他麵門。楊過伸臂招架,苦在他不明拳理,竟不會最尋常的拆

解之法。鹿清篤右拳斜引,左拳疾出,又是砰的一響,打中他小腹。楊過痛得彎下了腰。鹿

清篤竟然下手不容情,右掌掌緣猛斬而下,正中項頸。他滿擬這一斬對準要害,要他立時暉

倒,以報昔日之仇,那知楊過身子幌了幾下,死命挺住,仍不跌倒,隻是頭腦昏眩,已全無

還手之力。

崔誌方此時已知他確是不會武功,叫道“清篤,住手!”鹿清篤向楊過道“臭小

子,你服了我麼?”楊過罵道“賊道士,終有一日要殺了你!”鹿清篤大怒,兩拳連擊,

都打在他的鼻梁之上。

楊過被毆得昏天黑地,搖搖幌幌的就要跌倒,不知怎地,忽然間一股熱氣從丹田中直衝

上來,眼見鹿清篤第三拳又向麵門擊至,閃無可閃,避無可避,自然而然的雙腿一彎,口中

閣的一聲叫喝,手掌推出,正中鹿清篤小腹。但見他一個胖大身軀突然平平飛出,騰的一

響,塵土飛揚,跌在丈許之外,直挺挺的躺在地下,再也不動。

旁觀眾道見鹿清篤以大欺小,毒打楊過,均有不平之意,長一輩的除趙誌敬外都在出聲

阻攔,那知奇變陡生,鹿清篤竟被楊過掌力摔出,就此僵臥不動,人人都大為訝異,一起擁

過去察看。

楊過於這蛤蟆功的內功原本不會使用,隻是在危急拚命之際,自然而然的迸發,第一次

在桃花島上擊暈了武修文,相隔數月,內力又已大了不少,而他心中對鹿清篤的憎恨,更非

對武氏兄弟之可比,勁由心生,竟將他打得直飛出去。隻聽得眾道士亂叫“啊喲,不好,

死了!”“沒氣啦,準是震碎了內臟!”“快稟報掌教祖師。”楊過心知已闖下了大禍,昏

亂中不及細想,掌下撒腿便奔。

群道都在查探鹿清篤死活,楊過悄悄溜走,竟無人留心。趙誌敬見鹿清篤雙眼上翻,不

明生死,又駭又怒,大叫“楊過,楊過,你學的是甚麼妖法?”他武功雖強,但平日長在

重陽宮留守,見聞不廣,竟不識得蛤蟆功的手法。他叫了幾聲,不聞楊過答應。眾道士回過

身來,已不見他的蹤影。趙誌敬立傳號令,命眾人分頭追拿,料想這小小孩童在這片刻之間

又能逃到何處?

楊過慌不擇路,發足亂闖,隻揀樹多林密處鑽去,奔了一陣,隻聽得背後喊聲大振,四

下裡都有人在大叫“楊過,楊過,快出來。”他心中更慌,七高八低的亂走,忽覺前麵人

影一幌,一名道士已見到了他,搶著過來。楊過急忙轉身,西邊又有一名道士,大叫“在

這裡啦,在這裡啦。”楊過一矮身,從一叢灌木下鑽了過去。那道士身軀高大,鑽不過去,

待得繞過樹叢來尋,楊過已逃得不知去向。

楊過鑽過灌木叢,向前疾衝,奔了一陣,耳聽得群道呼聲漸遠,但始終不敢停步,避開

道路,在草叢亂石中狂跑,到後來全身酸軟,實在再也奔不動了,隻得坐在石上喘氣。坐了

一會,心中隻道“快逃,快逃。”可是雙腿如千斤之重,說甚麼也站不起來。忽聽身後有

人嘿嘿冷笑,楊過大吃一驚,回過頭來,嚇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中跳將出來,隻見身後一

個道人橫眉怒目,長須垂胸,正是趙誌敬。

二人相對怒視半晌,片刻之間,都是一動也不動。楊過突然大叫一聲,轉身變逃。趙誌

敬搶上前去,伸手抓他後心。楊過向前急撲,幸好差了數寸,沒給抓住,當即拾起一塊石

子,用力向後擲出。趙誌敬側身避過,足下加快,二人相距更加近了。楊過狂奔十幾步,突

見前麵似是一道深溝,已無去路,也不知下麵是深穀還是山溪,更不思索,便即湧身躍下。

趙誌敬走到峭壁邊緣向下張望,眼見楊過沿著青草斜坡,直滾進了樹叢之中。立足處離

下麵斜坡少說也有六七丈,他可不敢就此躍下,快步繞道來到青草坡上,順著楊過在草地上

壓平的一條路線,尋進樹叢,卻不見楊過的蹤跡,越行樹林越密,到後來竟已遮得不見日

光。他走出十數丈,猛地省起,這是重陽祖師昔年所居活死人墓的所在,本派向有嚴規,任

誰不得入內一步,可是若容楊過就此躲過,卻是心有不甘,當下高聲叫道“楊過,楊過,

快出來。”

叫了幾聲,林中一片寂靜,更無半點聲息,他大著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朦朧中見地

下立著一塊石碑,低頭一看,見碑上刻著四個字道“外人止步。”趙誌敬躊躇半晌,提高

嗓子又叫“楊過你這小賊,再不出來,抓住你活活打死。”叫聲甫畢,忽聞林中起了一陣

嗡嗡異聲,接著灰影幌動,一群白色蜂子從樹葉間飛出,撲了過來。

趙誌敬大驚,揮動袍袖要將蜂子驅開,他內力深厚,袖上的勁道原自不小,但揮了數

揮,蜂群突分為二,一群正麵撲來,另一群卻從後攻至。趙誌敬更是心驚,不敢怠慢,雙袖

飛舞,護住全身。群蜂散了開來,上下左右、四麵八方的撲擊。趙誌敬不敢再行抵禦,揮袖

掩住頭臉,轉身急奔出林。

那群玉蜂嗡嗡追來,飛得雖不甚速,卻是死纏不退。趙誌敬逃向東,玉蜂追向東,他逃

向西,玉蜂追向西。他衣袖舞得微一緩慢,兩隻蜂子猛地從空隙中飛了進去,在他右頰上各

螫了一針。片刻之間,趙誌敬隻感麻癢難當,似乎五臟六腑也在發癢,心想“今日我命休

矣!”到後來已然立足不定,倒在林邊草坡上滾來滾去,大聲呼叫。蜂群在他身畔盤旋飛舞

了一陣,便回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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