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女淡然道“過兒,我這傷勢是好不了啦,現下殺了你,咱們一塊兒見孫婆婆去
罷!”楊過隻是急叫“姑姑!”小龍女道“你心□害怕,是不是?挺快的,隻一劍就完
事。”楊過見她眼中忽發異光,知她立時就要下殺手,胸中求生之念熱切無比,再也顧不得
彆的,一個打滾,飛腿去踢她手中長劍。
小龍女雖然內傷沉重,身手迅捷,竟是不減平時,側身避開了他這一腳,劍尖又點在他
的喉頭。楊過連變幾下招術,但他每一招每一式全是小龍女所點撥,那能不在她意料之中?
長劍如影隨形,始終不離他咽喉三寸之處。楊過嚇得全身都是汗,暗想“今日逃不了性
命,定要給姑姑殺了。”危急中雙掌一並,憑虛擊去,欺她傷後無力,招數雖精,該無勁力
與自己對掌。
小龍女識得他的用意,仍是上身微側,讓他的掌力呼呼兩響在自己肩頭掠過,叫道
“過兒,不用鬥了!”長劍略挺,劍尖顫了幾顫,一招巧妙無比的“分花拂柳”,似左實
右,已點在楊過喉頭。她運勁前送,正要在他喉頭刺落,見到他乞憐的眼色,突然心中傷痛
難禁,登時眼前發黑,全身酸軟,當的一聲,長劍落地,接著便暈了過去。
這一劍刺來,楊過隻是待死,不料她竟會在這緊急關頭昏去。他一呆之下,當真是死□
逃生,急步奔出古墓。但見陽光耀目,微風拂衣,花香撲麵,好鳥在樹,那□還是墓中陰沉
慘怛的光景?
他驚魂略定,當即展開輕功,向山下急奔,下山的路子越跑越快,隻中午時分,已到了
山腳。他見小龍女不曾追來,稍稍放心,才放慢腳步而行。走了一陣,腹中餓得咕咕直響。
他自幼闖蕩江湖,找東西吃的本事著實了得,四下張望,見西邊山坡上長著一大片玉米,於
是過去摘了五根棒子。玉米尚未成熟,但已可食得。他拾了一些枯柴,正想設法生火燒烤來
吃,忽聽樹後腳步聲細碎,有人走近。
他側身先擋住了玉米,以免給鄉農捉賊捉贓,再斜眼看時,卻見是個妙齡道姑,身穿杏
黃道袍,腳步輕盈,緩緩走近。她背插雙劍,劍柄上血紅絲襟在風中獵獵作響,顯是會武。
楊過心想此人定是山上重陽宮□的,多半是清淨散人孫不二的弟子。他心悸之餘,不敢多生
事端,低了頭自管在地下掇拾枯枝。
那道姑走到他身前,問道“喂,上山的路怎生走法?”楊過暗道“這女子是全真教
弟子,怎能不識上山路徑?定是不懷好意。”當下也不轉頭,隨手向山一指,道“順大路
上去便是。”那道姑見他上身,下身一條褲子甚是敝舊,蹲在道旁執拾柴草,料想是個
尋常莊稼漢。她自負美貌,任何男子見了都要目不轉瞬的呆看半晌,這少年居然瞥了自己一
眼便不再瞧第二眼,竟是瞎了眼一般,不禁有氣,但隨即轉念“這些蠢牛笨馬一般的鄉下
人又懂得甚麼?”說道“你站起來,我有話問你。”
楊過對全真教上上下下早就儘數恨上了,當下裝聾作啞,隻作沒聽見。那道姑道“傻
小子,我的話你聽見沒有?”楊過道“聽見啦,可是我不愛站起來。”那道姑聽他這麼
說,不禁嗤的一笑,說道“你瞧瞧我,是我叫你站起來啊!”這兩句話聲音嬌媚,又甜又
膩。楊過心中一凜“怎麼她說話這等怪法?”抬起頭來,隻見她膚色白潤,雙頰暈紅,兩
眼水汪汪的斜睨自己,似乎並無惡意;一眼看過之後,又低下頭來拾柴。
那道姑見他滿臉稚氣,雖然瞧了自己第二眼,仍是毫不動心,不怒反笑,心想“原來
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從懷□取出兩錠銀子,叮叮的相互撞了兩下,說道“小兄弟,你聽
我話,這兩錠銀子就給你。”
楊過原不想招惹她,但聽她說話奇怪,倒要試試她有何用意,於是索性裝癡喬呆,怔怔
的望著銀子,道“這亮晶晶的是甚麼啊?”那道姑一笑,說道“這是銀子。你要新衣服
啦、大母雞啦、白米飯啦,都能用銀子去買來。”楊過裝出一股茫然不解的神情,道“你
又騙我啦,我不信。”那道姑笑道“我幾時騙過你了?喂,小子,你叫甚麼名字?”楊過
道“人人都叫我傻蛋,你不知道麼?你叫甚麼名字?”那道姑笑道“傻蛋,你隻叫我仙
姑就得啦,你媽呢?”楊過道“我媽剛才臭罵我一頓,到山上砍柴去啦。”那道姑道
“嗯,我要用一把斧頭,你去家□拿來,借給我使使。”楊過心中大奇,雙眼發直,口角流
涎,傻相卻裝得越加像了,不住搖頭,道“那使不得,我家斧頭不能借人的。要是爹爹知
道我借給你,定要用扁擔揍我。”那道姑笑道“你爹媽見了銀子,歡喜還來不及啦,一定
不會揍你。”說著揚手將一錠銀子向他擲去。
楊過伸手去接,假裝接得不準,讓那銀子撞在肩頭,落下來時,又碰上了右腳,他捧住
右腳,左足單腳而跳,大叫“噯□,噯,你打我!我跟媽媽說去!”說著大叫大嚷,銀子
也不要了,向前急奔。
那道姑見他傻得有趣,微微而笑,解下身上腰帶,向楊過的右足揮出。楊過聽到風聲,
回頭一望,見到腰帶來勢,吃了一驚“這是我古墓派的功夫!難道她不是全真派的道
姑?”當下也不閃避,讓她腰帶纏住右足,撲地摔倒,全身放鬆,任她橫拖倒曳的拉回來,
隻是心下戒懼“她上山去,難道是衝著姑姑?”
他一想到小龍女,不知她此時生死如何,不由得憂急無比,心念已決,縱然死在她的手
□,也要再去看看她。這念頭在他腦海中兜了幾轉,那道姑已將他拉到麵前,見他雖然滿臉
灰土,卻是眉清目秀,心道“這鄉下小子生得倒俊,隻可惜繡花枕頭,肚子□卻是一包亂
草。”聽他兀自大叫大嚷,胡言亂語,微微笑道“傻蛋,你要死還是要活?”說著拔出長
劍,抵在他胸口。
楊過見她出手這招“錦筆生花”正是古墓派嫡傳劍法,心下是無疑惑“此人多半是師
伯李莫愁的弟子,上山找我姑姑,定然不懷□意,從她揮腰帶、出長劍的手法看來,武功頗
為了得,我便裝傻到底,好教她全不提防。”於是滿臉惶恐,求道“仙姑,你……你彆殺
我,我聽你的話。”那道姑笑道“好,你如不聽我吩咐,一劍就將你殺了。”楊過叫道
“我聽,我聽。”那道姑揮起腰帶,拍的一聲輕響,已纏回腰間,姿態飄逸,甚是灑脫。楊
過暗讚一聲“好!”臉上卻仍是一股茫然之色。道姑心道“這傻子又怎懂得這一手功夫
之難?我這可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說道“你快回家去拿斧頭。”
楊過依言奔向前麵的農舍,故意足步蹣跚,落腳極重,搖搖擺擺,顯得笨拙異常。那道
姑瞧得極不順眼,叫道“你可彆跟人說起,快去快回。”楊過應道“是啦!”悄悄在一
所農舍的門邊一張,見屋內無人,想是都在田地□耕作,當下在壁上取了一柄伐樹砍柴用的
短斧,順手又在板凳上取過一件破衣披在身上,傻□傻氣的回來。
他雖在作弄那道姑,心中總是掛念著小龍女的安危,臉上不禁深有憂色。那道姑嗔道
“你哭喪著臉乾麼?快給我笑啊。”楊過咧開了嘴,傻笑幾聲。那道姑秀眉微蹙,道“跟
我上山去。”楊過忙道“不,不,我媽吩咐我不可亂走。”那道姑喝道“你不聽話,我
立時殺了你。”說著伸左手扭住他耳朵,右手長劍高舉,作勢欲斬。楊過殺豬也似的大嚷起
來“我去啊,我去啊!”
那道姑心想“這人蠢如豬羊,正合我用。”於是拉住他袖子,走上山去。她輕功不
弱,行路自然極快。楊過卻跌跌撞撞,左腳高,右腳低,遠遠跟在後麵,走了一陣,便坐在
路邊石上不住拭汗,呼呼喘氣。那道姑連聲催促快走。楊過道“你走起路來像兔子一般,
我怎麼跟得上?”那道姑見日已偏西,心中老大不耐煩,回過來挽住他手臂,向山上急奔。
楊過隻是跟不上,雙腳亂跨,忽爾在她腳背上重重□了一腳。
那道姑“噯喲”一聲,怒道“你作死麼?”但見他氣息粗重,實在累得厲害,當下伸
出左臂托在他腰□,喝一聲“走罷!”攬著他身子向山上疾馳,輕功施展開來,片刻間就
奔出數裡。
楊過被她攬在臂彎,背心感到的是她身上溫軟,鼻中聞到的是她女兒香氣,索性不使半
點力氣,任她帶著上山。那道姑奔了一陣,俯下頭來,隻見他臉露微笑,顯得甚是舒服,不
禁有氣,鬆開手臂,將他擲在地上,嗔道“你好開心麼?”楊過摸著屁股大叫“哎唷,
哎唷,仙姑摔痛傻蛋屁股啦。”
那道姑又好氣又好笑,罵道“你怎麼這生傻?”楊過道“是啊,我本來就叫傻蛋
嘛。仙姑,我媽說我不姓傻,姓張。你可是姓仙麼?”那道姑道“你叫我仙姑就得啦,管
我姓甚麼呢。”原來她正是赤練仙子李莫愁的大弟子洪淩波,便是當日去殺陸立鼎滿門而被
武三娘逐走的小道姑。楊過想探聽她的姓名,那知她竟不吐露。
她在石上坐下,整理被風吹散了的秀發。楊過側著頭看她,心道“這道姑也算得美
了,隻是還不及桃花島郭伯母,更加不及我姑姑。”洪淩波向他橫了一眼,笑道“傻蛋,
你儘管瞧著我乾甚?”楊過道“我瞧著就是瞧著,又有甚麼乾不乾的?你不許我瞧,我不
瞧就是了,有甚麼希罕?”洪淩波噗哧一笑,道“你瞧罷!喂,你說我好不好看?”從懷
□摸出一隻象牙小梳,慢慢梳著頭發。
楊過道“好看啊,就是,就是……”洪淩波道“就是甚麼?”楊過道“就是不大
白。”洪淩波向來自負膚色白膩,肌理晶瑩,聽他這麼說,不禁勃然而怒,站起身來喝道
“傻蛋,你要死了,說我不夠白?”楊過搖頭道“不大白。”洪淩波怒道“誰比我更白
了?”楊過道“昨晚跟我一起睡的,就比你白得多。”洪淩波道“誰?是你媳婦兒,還
是你娘?”心中轉過一個念頭,就想將這膚色比自己更白的女人殺了。楊過道“都不是,
是我家的白羊兒。”洪淩波轉怒為笑,道“真是傻子,人怎能跟畜牲比?快去罷。”挽著
他臂膀,快步上山。
將至直赴重陽宮的大路時,洪淩波折而向西,朝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楊過心想“她
果然去找我姑姑。”洪淩波走了一會,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找尋路徑。楊過道“仙姑,
前麵走不通啦,樹林子□有鬼。”洪淩波道“你怎知道?”楊過道“林子□有個大墳,
墳□有惡鬼,誰也不敢走近。”洪淩波大喜,心道“活死人墓果然是在此處。”
原來洪淩□近年得師父傳授,武功頗有進益,在山西助師打敗武林群豪,更得李莫愁的
歡心。她聽師父談論與全真諸子較量之事,說道若是練成了“玉女心經”,便不用畏懼全真
教這些牛鼻子老道,奴可惜記載這門武學的書冊留在終南山古墓之中。洪淩波問她為甚麼不
到墓中研習這門功夫。李莫愁含糊而答,隻說已把這地方讓給了小師妹,師姊妹倆不大和
睦,向來就沒來往。她極其好勝,自己曾數度闖入活死人墓、鍛羽被創、狼狽逃走之事,自
不肯對徒兒說起,反說那小師妹年紀幼小,武功平平,做師姊可不便以大欺小。當下洪淩波
極力慫恿師父去占墓奪經。其實李莫愁此念無日或忘,但對墓中機關始終參詳不透,是以遲
遲不敢動手,聽徒兒說得熱切,隻是微笑不答。
洪淩波揚了幾次,見師父始終無可無不可,當下暗自留了心,向師父詳問去終南山古墓
的道路,私下繪了一圖,卻不知李莫愁其實並未儘舉所知以告。這次師父派她上長安殺一個
仇家,事成之後,便逕自上終南山來,不意卻與楊過相遇;當下命楊過便短斧砍開阻路荊
棘,覓路入墓。
楊過心想這般披荊斬棘而行,攪上一年半載也走不近古墓,當下癡癡呆呆的隻是依命而
行。鬨了大半時辰,天色全黑,還行不到裡許路,離古墓仍極遙遠。他記掛小龍女之心越來
越是熱切,暗想不如帶這道姑進去,瞧她能有甚麼古怪,當下舉斧亂劈幾下,對準一塊石頭
砍了下去,火星四濺,斧口登時卷了。他大聲叫道“噯喲,噯喲,這兒有一塊大石頭。斧
頭壞啦,回頭爹爹準要打我。仙姑,我……我要回家去啦。”
洪淩波早已十分焦急,瞧這等走法,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入墓,口中隻罵“傻蛋,不許
回去!”楊過道“仙姑,你怕不怕鬼?”洪淩波道“鬼才怕我呢,我一劍就將惡鬼劈成
兩半。”楊過喜道“你不騙我麼?”洪淩波道“我騙你乾麼?”楊過道“惡鬼既然怕
你,我就帶你到大墳去。那惡鬼出來,你可要趕跑他啊!”洪淩波大喜道“你識得到大墳
去的路?快帶我去。”楊過怕她疑心,嘮嘮叨叨的再三要她答應,定要殺了惡鬼。洪淩波連
聲安慰,叫他放心,說道便有十個惡鬼也都殺了。
楊過道“早幾年,我到大墳邊放羊,睡了一覺,醒來時已半夜啦。我瞧見墳□出來一
個白衣女鬼,嚇得我沒命的逃走,路上摔了一交,頭也跌破了,你瞧,這兒還有一個疤兒。
□說著湊近身去,要她來摸。他一路上給她攬著之時,但覺她吹氣如蘭,挨近她身子很是舒
暢,這時乘機使詐,將腦袋湊近她臉邊。洪淩波笑著叫了一聲“傻蛋!”隨手一摸,並不
覺得有甚麼疤痕,也不以為意,隻道“快領我過去。”
楊過牽著她手,走出花木叢來,轉到通往古墓的秘道。此時已近中夜,星月無光。楊過
拉著她手,隻覺溫膩軟滑,人中暗暗奇怪“姑姑與她都是女子,怎麼姑姑的手冰冰冷的,
她卻這麼溫暖。”不自禁手上用勁,捏了幾捏。若是武林中有人對洪淩波這般無禮,她早已
拔劍殺卻,但她隻道楊過是個傻瓜,此時又有求於他,再者見他俊美,心中也有幾分喜歡,
竟未動怒,暗道“這傻蛋倒也不是傻得到底,卻也知道我生得好看。”
不到一頓飯功夫,楊過已將洪淩波領到墓前。他出來時心慌意亂,未將墓門關上,但見
那塊作為墓門的大石碑仍是倒在一邊。他心中怦怦亂跳,暗暗禱告“但願姑姑沒死,讓我
得能再見她一麵。”這時再也沒心緒和洪淩波搗鬼,隻道“仙姑,我帶你進去,可是惡鬼
倘若吃了我,我變了鬼,那就永遠纏住你不放啦。”當即舉步入內。
洪淩波心想“這傻蛋忽然大膽,倒也奇怪。”當下不暇多想,在黑暗中緊緊跟隨,她
聽師父說活死人墓中道路迂回曲折,隻要走錯一步,立時迷路,卻見楊過毫不遲疑的快步而
前,東一轉,西一繞,這邊推開一扇門,那邊拉開一塊大石,竟是熟悉異常。洪淩波暗暗生
疑“墓中道路有甚麼難走?難道師父騙我,她是怕我私自進入麼?”片刻之間,楊過已帶
她走到古墓中心的小龍女臥室。
他輕輕推開了門,側耳傾聽,不聞半點聲響,待要叫喚“姑姑!”想起洪淩波在側,
急忙忍住,低聲道“到啦!”
洪淩波此時深入古墓,雖然藝高人膽大,畢竟也是惴惴不安,聽了楊過之言,忙取出火
摺,打口點燃了桌上的蠟燭,隻見一個白衣女子躺在床上。她早料到會在墓中遇到師叔小龍
女,卻想不到她竟是這般泰然高臥,不知是睡夢正酣,還是沒將自己放在眼□,當下平劍當
胸,說道“弟子洪淩波,拜見師叔。”
楊過張大了口,一顆心幾乎從胸腔中跳了出來,全神注視小龍女的動靜,隻見她一動不
動,隔了良久,才輕輕“嗯”了一聲。從洪淩波說話到小龍女答應,楊過等得焦急異常,恨
不得撲上前去,抱住師父放聲大哭,待聽她出聲,心頭有如一塊大石落地,喜悅之下,再也
克製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洪淩波問道“傻蛋,你乾甚麼?”楊過鳴咽道
“我……我好怕。”
小龍女緩緩轉過身來,低聲道“你不用怕,剛才我死過一次,一點也不難受。”洪淩
波鬥然間見到她秀麗絕俗的容顏,大吃一驚“世上居然有這等絕色美女!”不由得自慚形
穢,又道“弟子洪淩波,拜見師叔。”小龍女輕輕的道“我師姊呢?她也來了麼?”洪
淩波道“我師父命弟子先來,請問師叔安好。”小龍女道“你出去罷,這個地方莫說是
你,連你師父也是不許來的。”
洪淩波見她滿臉病容,胸前一灘灘的都是血漬,說話中氣短促,顯是身受重傷,當下將
提防之心去了一半,問道“孫婆婆呢?”小龍女道“她早死啦,你快出去罷。”洪淩波
更是放心,暗想“當真是天緣巧合,不想我洪淩波竟成了這活死人墓的傳人。”眼見小龍
女命在傾刻,隻怕她忽然死去,無人能知收藏“玉女心經”的所在,忙道“師叔,師父命
弟子來取玉女心經。你交了給我,弟子立時給你治傷。”
小龍女長期修練,七情六欲本來皆已壓製得若有若無,可說萬事不縈於懷,但此時重傷
之餘,失了自製,聽她這麼說,不由得又急又怒,暈了過去。洪淩波搶上去在她人中上捏了
幾下,小龍女悠悠醒來,說道“師姊呢?你請她來,我有話……有話跟她說。”洪淩波眼
見本門的無上秘笈竟然唾手可得,實是迫不及待,一聲冷笑,從懷□取出兩枚長長的銀針,
厲聲道“師叔,你認得這針兒,不快交出玉女心經,可莫怪弟子無禮。”
楊過曾吃過這冰魄銀針的大苦頭,隻不過無意捏在手□,便即染上劇毒,若是刺在身
上,那還了得?眼見事勢危急,叫道“仙姑,那邊有鬼,我怕!”說著撲將過去,抱住她
背心,順手便在她“肩貞”“京門”兩穴上各點一指。洪淩波做夢也想不到這“傻蛋”竟肴
一身上乘武功,要待罵她胡說八道,已是全身酸麻,軟癱在地。楊過怕她有自通經脈之能,
隨即在她“巨骨穴”上又再重重點上幾指,說道“姑姑,這女人真壞,我用銀針來刺她幾
下好不好?”說著用衣襟裹住手指,拾起銀針。
洪淩波身子不能動彈,這幾句話卻清清楚楚的聽在耳□,見他拾起銀針,笑嘻嘻的望住
自己,隻嚇得魂飛魄散,要待出言求情,苦在張口不得,隻是目光露出哀憐之色。小龍女
道“過兒,關上了門,防我師姊進來。”楊過應道“是!”剛要轉身,忽聽身後一個嬌
媚的女子聲音說道“師妹,你好啊?我早來啦。”
楊過大驚轉身,燭光下隻見得門口俏生生的站著一個美貌道姑,右眼桃腮,嘴角邊似笑
非笑,正是赤練仙子李莫愁。
當洪淩波打聽活死人墓中道路之時,李莫愁早料到她要自行來盜玉女心經,派她到長安
殺人等等,其實都是有意安排。她一直悄悄跟隨其後,見到她如何與楊過相遇,如何入墓,
如何逼小龍女獻經,又如何中計失手,隻因她身法迅捷,腳步輕盈,洪淩波與楊過竟是絲毫
沒有察覺,直至斯時,方始現身。
小龍女矍然而起,叫了聲“師姊!”跟著便不住咳嗽。李莫愁冷冷的指著楊過道
“這人是誰?祖師婆婆遺訓,古墓中不準臭男子踏進一步,你乾麼容他在此?”小龍女猛烈
咳嗽,無法答話。楊過擋在小龍女身前相護,朗聲道“她是我姑姑,這□的事,不用你多
管!”李莫愁冷笑道“好傻蛋,真會裝蒜!”拂塵揮動,呼呼呼住了三招。這三招雖先後
而發,卻似同時而到,正是古墓派武功的厲害招數,彆派武學之士若不明忑中奧妙,一上手
就給她係得筋斷骨折。楊過對這門功夫習練已熟,雖遠不及李莫愁功力深厚,仍是輕描淡寫
的閃開了她三招混一的“三燕投林”。
李莫愁拂塵回收,暗暗吃驚,瞧他閃避的身法竟是本門武學,厲聲道“師妹,這小賊
是誰?”小龍女怕再嘔血,不敢高聲說話,低低的道“過兒,拜見了大師伯。”楊過呸了
一聲道“這算甚麼師伯?”小龍女道“你俯耳過來,我有話說。”
楊過隻道她要勸自己向李莫愁磕頭,心下不願,但仍是俯耳過去。小龍女聲細若蚊,輕
輕道“腳邊床角落□,有一塊突起的石板,你用力向左邊板,然後立即跳上床來。”李莫
愁也當她是在囑咐徒兒向自己低頭求情,眼前一個身受重傷,一個是後輩小子,那□放在心
上,自管琢磨怎生想個妙法,勒逼師妹獻出玉女心經。
楊過點點頭,朗聲道“好,弟子拜見大師伯!”慢慢伸手到小龍女腳邊床邊□一摸,
觸手處果有一塊突起的石板,當下用力板動,跟著躍上床去。隻聽得軋軋幾響,石床突然下
沉。李莫愁一驚,佑道古墓中到處都是機關,當年師父偏心,瞞過了自己,卻將運轉機關的
法門儘數傳給師妹,立即搶上來向小龍女便抓。
此時小龍女全無抵禦之力,石床雖然下沉,但李莫愁見機奇快,出手迅捷之極,這一下
竟要硬生生將她抓下床來。楊過大驚,奮力拍出一掌,將她手抓擊開,隻覺眼前一黑,砰□
兩響,石床已落入下層石室。室頂石塊自行推上,登時將小龍女師徒與李莫愁師徒四人一上
一下的隔成兩截。
楊過朦朧中見室中似有桌椅之物,於是走向桌旁,取火摺點燃了桌上的半截殘燭。小龍
女歎道“我血行不足,難以運功治傷。但縱然身未受傷,咱師徒倆也鬥不過我師姊……”
楊過聽到她“血行不足”四字,也不待她說完,提起左手,看準了腕上筋脈,狠命咬落,登
時鮮血迸出。他將傷口放在小龍女嘴邊,鮮血便泊泊從她口中流入。
小龍女本來全身冰冷,熱血入肚,身上便微有暖意,但知此舉不妥,待要掙紮,楊過早
已料到,伸指點了她腰間穴道,教她動彈不得。過不多時,傷口血凝,楊過又再咬破,然後
再咬右腕,灌了幾次鮮血之後,楊過隻感頭暈眼花,全身無力,這才坐直身子,解開她的穴
道。小龍女對他凝視良久,不再說話,幽幽歎了口氣,自行練功。楊過見蠟燭行將燃儘,換
上了一根新燭。
這一晚兩人各自用功。楊過是補養失血後的疲倦。小龍女服食楊過的鮮血後精神大振,
兩個時辰後,自知性命算是保住了,睜開眼來,向他微微一笑。楊過見她雙頰本來慘白,此
時忽然有兩片紅暈,有如白玉上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大喜道“姑姑,你好啦。”小龍女
點點頭。楊過欣喜異常,卻不知說甚麼好。
小龍女道“咱們到孫婆婆的屋□去,我有話跟你說。”楊過道“你不累麼?”小龍
女道“不礙事。”伸手在石壁的機括上扳了幾下,石塊轉動,露出一道門來。此處的道路
楊過亦已全不識得。小龍女領著他在黑暗中轉來轉去,到了孫婆婆屋中。
她點亮燭火,將楊過的衣服打成一個包裹,將自己的一對金絲手套也包在□麵。楊過呆
呆的望著她,奇道“姑姑,你乾甚麼?”小龍女不答,又將兩大瓶玉蜂漿放在包中。楊過
喜道“姑姑,咱們要出去了,是麼?那當真好得很。”
小龍女道“你好好去罷,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待我很好。”楊過大驚,問道“姑
姑你呢?”小龍女道“我向師父立過誓,是終身不出此墓的。除非……除非……嗯,我不
出去。”說著黯然搖頭。
楊過見她臉色嚴正,語氣堅定,顯是決計不容自己反駁,當下不敢再說,但此事實在重
大,終於又鼓起勇氣道“姑姑,你不去,我也不去。我陪著你。”小龍女道“此時我師
姊定是守住了出墓的要道,要逼我交出玉女心經。我功夫遠不如她,又受了傷,定然鬥她不
過,是不是?”楊過道“是。”小龍女道“咱們留著的糧食,我看勉強也隻吃得二十來
天,再吃些蜂蜜甚麼,最多支持一個月。一個月之後,那怎麼辦?”楊過一呆,道“咱們
強衝出去,雖然打不過師伯,卻也未必不能逃命。”小龍女搖頭道“你若知道你師伯的武
功脾氣,就知咱們決不能逃命。那時不但要慘受折辱,而且死時苦不堪言。”楊過道“若
是如此,我一個人更是難以逃出。”
小龍女搖頭道“不!我去邀她相鬥,一路引她走入古墓深處,你就可乘機逃出。你出
去之後,搬開墓左的大石,拔出□麵的機括,就有兩塊萬斤巨石落下,永遠封住了墓門。”
楊過愈聽愈驚,道“姑姑,你會開動機括出來,是不是?”
小龍女搖頭道“不是。當年王重陽起事抗金,圖謀大舉,這座石墓是他積貯錢糧兵器
的大倉庫。是以機關重重,布置周密,又在幕門口安下這兩塊萬斤巨石,稱為『斷龍石』。
萬一義師末興,而金兵已得知風聲先行來攻,要是寡不敵眾,他就放下巨石,閉墓而終,攻
入墓來的敵人也決計難以生還。因斷龍石既落之後,不能再啟。你知入墓甬道甚是狹窄,隻
容一人通行,就算進墓的敵人有千人之眾,卻也隻能排成長長的一列,僅有當先的一人能摸
到堵塞了墓門的巨石,一個人不論力氣多大,終究抬它不起。那老道如此安排,自是寧死不
屈、又與敵人同歸於儘的意思。他抗金失敗後,獨居石墓,金主偵知他的所在,曾前後派了
數十名高手來殺他,都被他或擒或殺,竟無一人得逃脫。後來金主暴斃,繼位的皇帝不知原
委,便放過了他,因此這兩塊斷龍石始終不曾用過。王重陽讓出活死人墓時,將墓中一切機
關儘數告知了祖師婆婆。”
楊過越聽越是心驚,垂淚道“姑姑,我死活都要跟著你。”小龍女道“你跟著我有
甚麼好?你說外麵的世界好玩得很,你就出去玩罷。以你現下的功夫,全真教的臭道士們已
不能跟你為難。你騙過洪淩波,比我聰明得多,以後也不用我來照料你了。”楊過奔上去抱
住她,哭道“姑姑,我若不能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會快活。”
小龍女本來冷傲絕情,說話斬釘截鐵,再無轉圜餘地,但此時不知怎的,聽了楊過這幾
句話不禁胸中熱血沸騰,眼中一酸,忍不住要流下淚來。她大吃一驚,想起師父臨終時對她
千叮萬囑的言語“你所練功夫,乃是斷七情、絕六欲的上乘功夫,日後你若是為人流了眼
淚,動了真情,不但武功大損,且有性命之憂,切記切記。”當下用力將楊過推開,冷冷的
道“我說甚麼,你就得依我吩咐。”
楊過見她突然嚴峻,不敢再說。小龍女將包裹縛在他背上,從壁上摘下長劍,遞在他手
中,厲聲道“待會我叫你走,你立刻就走,一出墓門,立即放下巨石閉門。你師伯厲害無
比,時機稍縱即逝,你聽不聽我話?”楊過哽咽著聲音道“我聽話。”小龍女道“你若
不依言而行,我死於陰間,也是永遠恨你。走罷!”說著拉了楊過的手,開門而出。
楊過從前碰到她手,總是其寒如冰,但此時被她握住,卻覺她手掌一陣熱一陣冷,與平
昔大異,隻是心煎如沸,無暇去想此種小事,當下跟隨著她一路走出。行了一陣,小龍女摸
著一塊石壁,低聲道“她們就在□麵,我一將師姊引開,你便從西北角傷門衝出。洪淩波
若是追你,你就用玉蜂針傷她。”楊過心亂如麻,點頭答應。
玉蜂針是古墓派的獨門暗器,林朝英當年有兩件最厲害的暗器,一是冰魄銀針,另一就
是玉蜂針。這玉蜂針乃是細如毛發的金針,六成黃金、四成精鋼,以玉蜂尾刺上毒液□過,
雖然細小,但因黃金沉重,擲出時仍可及遠。隻是這暗器太過陰毒,林朝英自來極少使用,
中年後武功出神入化,更加不須用此暗器。小龍女的師父因李莫愁不肯立誓永居古墓以承衣
缽,傳了她冰魄銀針後,玉蜂針的功夫就沒傳授。
小龍女凝神片刻,按動石壁機括,軋軋聲響,石壁緩緩向左移開。她雙綢帶立即揮出,
左攻李莫愁,右攻洪淩波,身隨帶進,去勢迅捷已極。這時李莫愁早已解開了洪淩波身上穴
道,斥責了她幾句,正在推算墓中方位,想覓路出室,突見小龍女攻進,師徒倆都是一驚。
李莫愁拂塵揮出,擋開了她綢帶。拂塵與綢帶都是至柔之物,以柔敵柔,但李莫愁功力遠
勝,兩件兵器一交,小龍女的綢帶登時倒卷回來。
小龍女左帶回轉,右帶繼出,刹時間連進數招,兩條綢帶夭矯靈動。李莫愁又驚又怒
“師父果然好生偏心,她幾時傳過我這門功夫?”但自忖儘可抵敵得住,也不必便下殺手,
一來玉女心經未得,若是殺了她,在這偌大石墓中實難尋找,二來也要瞧瞧師父究竟傳了她
甚麼厲害本事。
洪淩波向來自負精明強乾,不意今日折在一個少年手□,給他裝傻喬呆的作弄了半天,
居然沒瞧出半點破綻,一直便在氣腦,眼見師父與師叔鬥得熱鬨,叱道“傻蛋,你這臭小
子心眼兒可壞得到了家。”雙手持劍,踏上半步,叫道“瞧我削不削下你的鼻子來。”雙
劍左刺右擊,嗤嗤嗤連進數招。楊過見她來勢淩厲,隻得舉劍相擋。若在平時,他定要出言
譏嘲,跟她再開開玩笑,但此時想起與小龍女分手在即,眼眶中滿蘊熱淚,望出來模糊一
片,隻是順手招架,殊無還擊之意。洪淩波遞了數劍,雖然傷他不得,但見他出手無力,隻
道他本領平常,更是自恨先前大意,竟不提防的給他點中了穴道。
李莫愁與師妹拆了十餘招,拂塵一翻,卷住了她左手綢帶,笑道“師妹,瞧瞧你姊姊
的本事。”手勁到處,綢帶登時斷為兩截。尋常便兵刃鬥毆,以刀劍震斷對方的刀劍已屬難
能,拂塵和綢帶均是極柔軟之物,她居然能以剛勁震斷綢帶,比之震斷刀劍可就更難上十
倍。李莫愁顯了這一手,臉上大有得色。
小龍女不動聲色,道“你本事好便怎樣?”半截斷帶揚出,已裹住了她拂塵的絲線,
右手綢帶□地飛去,卷住了拂塵木柄,一力向左,一力向右,拍的一聲,拂塵斷為兩截。這
一手論功力遠比李莫愁適才震斷綢帶為淺,但出手奇快,運勁巧妙,卻也使李莫愁措手不
及。她微微一驚,拋下拂塵柄,空手夾奪綢帶,直逼得小龍女連連倒退。
又拆了十餘招,小龍女已退到了東邊石壁之前,眼見身得已無退路,忽地反手在石壁上
一抹,叫道“過兒,快走!”喀喇一響,西北角露出一個洞穴。李莫愁大吃一驚,急忙轉
身,要攔住楊過。小龍女拋下綢帶,撲上去雙掌連下殺手。李莫愁隻得回身抵擋。小龍女喝
道“過兒,還不快走?”
楊過望著小龍女,知道此事已無可挽回,叫道“姑姑,我去啦!”刷刷刷突進三劍,
劍尖直指洪淩波麵前。洪淩波一直見他劍招軟弱,那知驀地□劍勢陡強,危急中隻得向後躍
開。楊過彎腰衝出石門,回過頭來,要向小龍女再瞧最後一眼。
小龍女與師姊赤手對掌,雖在重傷之餘,但習了玉女心經後招數變幻,數十招內原可不
落下風,但她見楊過的背影在洞口一幌,想到此後與他永遠不能再見,忽地胸口一熱,眼中
發酸,似要流下淚來。她從來不動真情,今日卻兩番要哭,不禁大是驚懼。高手對掌,那容
得有絲毫疏神?李莫愁見她一呆,立即乘隙而入,一把抓住她左手手腕的“會宗穴”,出腳
勾去。小龍女站立不定,倒在地下。
楊過回頭過來,正見到小龍女被師姊勾倒,但見李莫愁撲上去要傷害師父,胸中熱血上
湧,大叫“彆傷我姑姑!”又從石門中竄入,自後撲上,攔腰抱住了李莫愁。這一抱是各
家招數之所無,卻是他情急之下胡打蠻來。李莫愁一心要拿師妹,竟未提防他去而複回,被
他雙手牢牢抱住,一時竟掙紮不脫。
她雖出手殘暴,任性橫行,不為習俗所羈,但守身如玉,在江湖上闖蕩多年,仍是處
女,鬥然間被楊過牢牢抱住,但覺一般男子熱氣從背脊傳到心□,蕩心動魄,不由得全身酸
軟,滿臉通紅,手臂上登時沒了力氣。小龍女乘機出手反扣她手腕脈門,可是洪淩波的劍尖
卻也指到了楊過背心。
小龍女仰臥在地,眼見劍到,當即向左滾動,將楊過與李莫愁同時帶在一旁,洪淩波這
一劍便刺了個空。小龍女躍起身來,喝道“過兒,快出去!”
楊過牢牢抱住李莫愁的腰,叫道“姑姑,你快出去!我抱著她,她走不了。”這瞬息
之間,李莫愁已連轉了十幾次念頭,知道事勢危急,生死隻間一發,然而被他抱在懷中,卻
是心魂俱醉,快美難言,竟然不想掙紮。
小龍女好生奇怪“師姊如此武功,怎麼竟會被過兒製得動彈不得?難道是穴道給扣住
了?”見洪淩波左手劍又向楊過刺去,當即伸出雙指在她右手劍的平麵劍刃上推去,那劍鬥
地跳起,碰向她左手長劍。當的一聲,洪淩波雙手虎口發麻,兩柄長劍同時落地,嚇了一
跳,向後躍開。
這雙劍相交,迸出幾星火花,就在這火花的一下閃爍之中,李莫愁覺到師妹瞧向自己的
眼光中露出奇異之色,不禁大羞,罵道“臭小子,你作死麼?”雙臂運勁掙卸,脫出了楊
過的懷抱,跳起身來,隨即發掌向小龍女拍去。
小龍女正注視著楊過的動靜,突覺李莫愁掌到,不及以招數化解,隻得還掌擋架,但覺
師姊掌力沉厚,被她震得胸口隱隱作痛,見楊過爬起後仍來相助自己,喝道“過兒,你當
真不聽我的話,是不是?”楊過道“你甚麼話都聽,就是這一句不聽。好姑姑,我跟你死
活都在一起。”小龍女聽他說得誠摯,心中又動真情,眼見李莫愁又是揮掌拍來,自知此刻
功力大損,這一掌萬萬接她不得,當下低頭旁竄,抓起楊過,從石門中奔了出去。
李莫愁如影隨形,伸手向她背心抓去,叫道“彆走!”小龍女回手一揚,十餘枚玉蜂
針擲了過去。李莫愁驀地聞到一股蜜糖的甜香,知道暗器厲害,大駭之下,急忙挺腰向後摔
出,撞正洪淩波身上,兩人一齊跌倒。
但聽得叮叮叮極輕微的幾響,幾枚玉蜂針都打在石壁之上,接著又是軋軋兩聲,卻是小
龍女帶著楊過逃出石室,開動機關,又將室門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