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筱溫直接掄圓了胳膊就扇了簡聲一個耳光。
簡聲抬眼,架住程筱溫的胳膊,往後狠狠一推“程筱溫,在程家,以後沒有人會護著你了,你小心著點。”
程筱溫向後退了兩步靠在身後的牆上,雙手的指甲摁進掌心裡。
當天上午,程筱溫就去了殯儀館,唐玉玨買了一個花圈,程筱溫從花圈上折下來一朵白色的小花,彆在紮著馬尾的發辮上,顯得一張小臉更是素淨。
在殯儀館大門入口,有細瓷磚壘砌的一個水池,上麵有一個輪回的標誌。
程筱溫走到這個標誌前,停下了腳步,站了三分鐘。
唐玉玨站在程筱溫身後,看著她筆挺的脊梁,微風拂動,吹起她的發梢。
殯儀館內,屋裡的人看見程筱溫進來的時候,都愣了一下,因為還沒有人通知程筱溫。
崔金娥第一個看見程筱溫,走過來說“溫溫,怎麼回來了?怕耽誤你學習呢就沒告訴你。”
程筱溫直接繞過崔金娥走過去,走到前麵的棺木前,看著裡麵靜靜躺著的程老爺子的遺體,抿了抿唇,然後,在全屋子的人都沒有料到的情況下,筆直地撲通一聲跪下來。
這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撞擊在整個屋子的人心裡了,反正是撞在唐玉玨心裡了,抽的疼了一下。
這個時候有兩個正在假裝抹眼淚的也不哭了,抽抽搭搭地。
程筱溫眼裡沒有淚,叩三次頭,站起來,再跪下,再站起來,再跪下,叩頭……
如此,三跪九叩。
此刻,房間裡一片靜寂,隻能聽見程筱溫叩首的聲音和撲通一聲聲下跪的聲音。
最後,程筱溫扶著棺木站了起來,伸出手為此刻躺在棺木中的程老爺子整理了一下衣襟,俯身在程老爺子耳邊說了一句話,起身,離開。
程筱溫在程老爺子耳邊,隻叫了一聲“爺爺。”
程老爺子對程筱溫好,但是程筱溫從來沒有叫過他爺爺,總是和其他人一起叫“老爺子”,她心裡有疙瘩,程老爺子也從來都沒有勉強。
但是,這一次,我叫了,您還能聽得到麼?爺爺。
唐玉玨在程老爺子棺木前鞠了三躬,跟程筱溫一起出來。
程筱溫在前麵走的飛快,唐玉玨在程筱溫身後始終錯半步跟著,他覺得程筱溫今天沉默的太反常了,這是怕出事兒。
果然,到一出了殯儀館大門的時候,前麵的程筱溫就停下了腳步,一下子向前栽過去。
唐玉玨連忙上前一步抓住程筱溫“溫溫!”
程筱溫被唐玉玨攬住腰,所以沒有摔倒。
唐玉玨扳過程筱溫的臉龐,看過去,此刻,程筱溫滿臉都是淚。
程筱溫抓著唐玉玨的衣袖“你知道不知道,我在剛開學的時候還在想,這個暑假回去,一定要多陪爺爺幾天……但是,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真的不能等,一等就晚了。”
看著程筱溫此時此刻的眼神,唐玉玨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莫名的心疼。
程筱溫這一次出來,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但是程家的那個家她也不想回去了,唐玉玨就把程筱溫帶到了他在s市的那一套房子裡。
除了在殯儀館前跌倒的時候說的那一句話,一整天,程筱溫都沒有說一句話,唐玉玨給程筱溫端水過來,她就喝一口,給程筱溫盛米飯過來,她就吃一口。
唐玉玨蹲下來,在程筱溫麵前“溫溫,說句話好麼?”
這一瞬間,程筱溫的眼睛很黑很亮,好像是黑色的寶石一樣,外麵裹著一層晶瑩的淚珠。
她說“阿七,我沒有親人了,一個都沒有了……”
八歲的時候,她回到家看見地上的血跡,到醫院的太平間,麵對母親身上的白色裹屍布,卻始終沒有敢掀開,彆人都說她太冷血了,其實她是怕,那個時候,她真的隻有一個人,她知道,今後的路,都要一個人走了,誰都不能靠了,隻能是她一個人了。
後來,她遇上了程老爺子,程老爺子喜歡穿寬大的衣服,胡子飄飄有一種仙風道骨之氣,笑起來和藹可親。
程筱溫剛走進程家,程老爺子就讓管家拉著程筱溫去看看,誇程筱溫長得好,一定很有福氣“名字也好,溫溫,溫暖初心,不忘初心啊,小姑娘。”
程老爺子喜歡寫書法,也喜歡教程筱溫寫書法,講解什麼是顏體什麼是柳體什麼是瘦金體,程筱溫不懂,隻不過字體練的越來越像程體了。
等再大了一些,程筱溫上高中,回家的時間少了,陳老爺子還總是惦念著,偶爾給程筱溫打個電話,問她學習壓力大不大。
程筱溫考上大學那一年,程老爺子給程筱溫包了一個十萬塊錢的大紅包,然後偷偷告訴她“不要告訴彆人哦,這是爺爺的私房錢。”
程筱溫已經成年了,但是程老爺子每次過年都會給程筱溫紅包,而且還是雙倍的紅包,他捋著胡子“以前缺了溫溫的,以後都要補上,讓彆人去眼紅去吧。”
那個時候,程筱溫就在想,我還有一個親人,嗯,我還有爺爺。
隻不過,爺爺現在也走了,都走了,媽媽走了,爺爺也走了。
好像又回到了八歲那個時候,用儘力氣拚湊起來完整的倔強,心上築建的堡壘,已經全都崩潰瓦解了。
程筱溫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拚命地搖著頭“我其實不想那麼堅強的,我也想在哭的時候哭出來,笑的時候大聲笑,我不想忍著,真的不想……都走了,都離開了……”
唐玉玨把程筱溫摟在懷裡,撫著她的發絲“溫溫,我沒有走,我在,我一直都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