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果然有些悵然,半晌卻是擺了擺手,黯然道
“走吧。”
兩人辦完手頭的事,已經是三天後了。
決定要走的前一夜,男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之前說的那個女子,在哪兒?”
即便早已不相信會有奇跡發生了,可耐不住總不由自主的有著最後一點希冀。
早知道主子會這麼問,車夫趕緊打疊起精神——
三天了,女子的來曆早被自己查了個底朝天
“那女子叫花飛飛,是林州城最大的妓院萬花樓曾經的頭牌……”
說著聲音卻小了下來,還是找不到的好,真是這位的話,主子可不得瘋掉?
而之所以說曾經的,也是因為聽說那花飛飛年紀已是大了,早沒有了昔日頭牌的風光……
“啪!”
“花飛飛,彆給臉不要臉!”一個癡肥的老頭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指著被自己打翻在地的花飛飛,一臉的惱羞成怒。
“臭娘們兒,還真把自己當成嬌貴的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這把年紀,也就爺還願意照顧你生意,你還敢跟我犯起強來了!還以為你是那個從前那個頭牌兒花飛飛嗎?爺肯讓你幫我舔,已經是給你臉麵了,你還給臉不要臉了!”
說著竟是抬腳朝著花飛飛的肚子用力踹了過去。
老鴇聽到喧鬨,匆忙趕了過來“哎呀,金大爺,您這是怎麼了?飛飛不懂事,您老隻管狠狠的教訓她,可不敢氣著自己……”
口中說著,瞧向花飛飛的神情卻是充滿了冷意,小心的扶了那姓金的老男人一旁坐了,自己則是揪著花飛飛的頭發揚手又是一巴掌
“小賤蹄子!沒一點兒用的東西,還長本事了!還不爬過去好好伺候金大爺——”
花飛飛身體僵了一下,有些絕望的瞧著老鴇
“媽媽,當初,可是你親口答應過我不接客的——”
那老鴇臉僵了一下,明顯有些惱羞成怒
“飛飛,你的意思是,今兒個怎麼也不肯伺候金大爺了?娘還真是小瞧你了,既如此,就彆怪娘心狠。”
說著扯著聲音道
“賴明,你去,到外麵宣揚出去,後兒個起,但凡有看上花飛飛的,二十兩銀子一次……”
又轉身陪著笑對那姓金的財主道
“今明兩天,這死丫頭就交給金大爺您好好調教了,放心,不多收您的銀兩,就當我給您老賠罪了。”
“那敢情好。”那金財主登時喜笑顏開。
“媽媽——”地上的花飛飛卻是如遭雷劈,掙紮著抬起頭,臉上神情絕望無比,“當初是你答應我,隻要能幫你賺夠萬兩白銀,便不逼著我賣身,這些年,女兒給你賺到的又何止一萬兩,你怎麼能夠,出爾反爾?”
雖然這些年來自己賣藝不賣身,可憑著自己的才藝也給萬花樓賺下了可觀的銀兩,到了這會兒,自己隻求苟延殘喘,活到瞧著毓哥兒出頭的那一天,都不行嗎?
老鴇冷笑一聲
“我的兒,你可莫要忘了,你當初賣入我這青樓,可是死契,我們萬花樓從不養閒人!媽媽瞧著,平日裡還是太寵著你了,才慣得你越發無法無天了。自己不是那金貴的,就不要做夢被人哄著捧著了!”
說著對旁邊的兩個打手一擺手
“你們兩個過來,把這死丫頭扒光了衣服,送到金大爺床上去,金大爺不完事兒,不許鬆開她——”
花飛飛臉上頓時血色儘失,下一刻忽然不要命的從地上爬起來,朝著窗戶口那裡撲了過去。
屋裡人頓時有些發蒙,等到反應過來,花飛飛已縱身從三樓的窗戶上一躍而下。
而車夫和病容男子正好走近院子,感覺到驟然從天而降的重物,車夫忙護住主子,又抬腳就要去踢,待發現落下的是個女子,忙不迭的把踹的力量改為往旁邊一帶,饒是如此,女子依舊重重的摔在地上。
老鴇這才探出頭來,臉上神情驚魂不定,回過神來,忙不迭就往樓下跑
“小賤蹄子,最好摔死你——”
“爺,咱們進去吧。”瞧著女子身下汩汩流出的血跡,車夫也有些不忍,即便被自己擋了一下,瞧這女子的傷勢,怕是不死也得殘。
卻不妨病容男子仿佛沒聽到一般,竟是半跪著蹲下身子,輕輕托住女子的頭,慢慢把人翻了過來,下一刻,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靜文!!!”
啊?車夫一下瞪大了眼睛——
不會,那麼巧吧?
靜文?滿身血汙的花飛飛身子動了一下——已經多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了?
遙遠的,都好像上一世的記憶了呢。
眼睛定在抱著自己的男子身上,隻覺眼前的容貌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卻又說不出的親近,不覺把滿是血汙的臉往那人懷裡靠了靠
“爹,是你,來接,文文了嗎?文文,好累……”
“啊——”病容男子抱著懷裡的人兒,仰天發出一聲悲慘之極的嘶鳴。車夫一哆嗦,旋即意識到一個可怕至極的事實,這正躺在主子懷裡生死不知的女子,正是主子找了幾十年的妹妹。
那老鴇正好跑下來,待瞧見男子卻要抱著女子離開,忙上前攔住
“你乾嘛?想嘗一下飛飛的滋味兒,拿二十兩——”
下麵的話再也說不出來,隻低著頭,不可置信的瞧著自己胸口那把透胸而入的長劍。
“殺人了——”正探頭往下麵瞧的金財主恰好看見了這一幕,直嚇得一下癱在了那裡,卻不妨病容男子抽出劍朝著三樓窗戶擲了過去,金財主慘叫一聲,就從三樓跌落。
那些打手呼啦啦圍了過來,想要攔住兩人去路,卻不妨對方功夫竟是好得很,不過片刻功夫,又有幾人喪命。
好在早有人去府衙報了官——萬花樓的後台老板聽說可是京城的貴人,便是林州知府也得給幾分麵子。
等到知府急匆匆趕到,正瞧見宛若殺神一般的主仆倆,剛要命人拿下,下一刻卻是嚇得一哆嗦,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地——
那殺人的,可不就是白天才見過的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
三天後,萬花樓被一場大火一夜燒了個精光;臨河縣的趙家也遭了山賊,不獨財物被搶,便是家人也儘皆被殺;連帶的京城也不太平,潘係好幾名官員鋃鐺入獄,並最終死在牢中……
同一時間,一輛青布馬車緩緩駛出林州城,車上躺著一個雙眼緊閉的瘦弱女子,她的身旁,則是一個神情再溫柔不過的男子,一時幫女子擦手,一時用棉花沾了水幫女子潤濕嘴唇,或者一遍遍喂女子吃粥,隻是那粥送進去,總會有絕大部分再流出來,男子便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小心幫著擦拭
“文文,彆怕,大哥會一直陪著你,從今後,再不讓任何人傷到你……你恨的人,哥哥全幫你殺了,你愛的人,哥哥也幫你護著……”
即便是活死人又如何,就算文文這輩子都不會再醒來,卻也永遠都是,自己最愛的妹妹,她活著一天,自己就守著一天,她要是不在了,黃泉路上,自己怎麼也要好好的護著,不能再叫她受一點兒欺負……
三年後,還是那個車夫,卻是孤零零的站在兩個並立的墳頭前,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