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把頭埋在膝蓋裡,嗚嗚地痛哭起來。
“隻有去自首,去揭發壞人,去坐牢,去反思你的罪過,如果你後麵幾十年還想睡個安穩覺,就必須這麼做,明白了嗎?”
n年後。
季安安爺爺的墓前。
一對青年男女靜靜矗立在墓碑旁。
女子靜靜開口。
“我在裡麵的時候,經常做同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見,我回到七八歲的年紀,那時候我爺爺還挺年輕,奶奶也還活著,奶奶在織毛衣還是什麼,我在旁邊玩兒毛線團,爺爺就在我們旁邊喝茶看報紙。忽然,他放下報紙,嘴巴張了張,好像要對我說什麼。”
“說什麼了?”
“我也不知道。因為夢每次到這裡就中斷了,或者沒有中斷,而是每次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就忘記了。人做了夢不會記得很清楚,總是會慢慢忘掉。但對我來說,每次都是從這裡開始忘,我一度很懊惱。”
“說得也是,如果我老是做一個夢,夢裡的人似乎對我說了什麼,醒來卻總是想不起來,我也會惱火的。”
“後來呢,我越來越想知道我爺爺到底對我說了什麼,就試著每天都去回憶,七八歲的時候跟爺爺奶奶住一起的那幾天的生活,記憶一點,一點,一點的複蘇,很慢,但是漸漸的,我都想起來了。大部分回憶,都壓在我們的腦海深處,隻要不斷嘗試,總會想起來的。我在獄裡自學了心理學,那教材上說的。”
“不錯啊,自學心理學。”
“嗯,總要學點什麼的,我就學了這個。”
“然後呢,你想起來了嗎?夢裡的話?”
“我不確定。”
“不確定也沒關係。不論怎樣,那也是隻屬於你的獨家回憶。”
“謝謝你那天陪我,去……做那件事。”
“不用謝。因為那也是你想做的事。正如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如果你自己不想去,那我怎樣都拉不動你的。所以關鍵還是你。是你自己救贖了你自己。”
“後來,我聽說,灰西服黑西服他們都被抓起來了。”
“嗯,善惡有報。”
“不知道爺爺會原諒我嗎?”
“你不用去祈求他的原諒,因為事實上,無論你之前做了什麼,現在又要做什麼,他也不能死而複生。所以,你祈求爺爺的原諒沒有意義,而且,恕我直言,你也沒有這個資格。”
“……”
“可能我的話難聽了些。”
“沒有。我造了太多孽,痛苦也好後悔也好,旁人責罵也好譏諷也好,都是我本應承受的。那些因我而死、因我而陷入痛苦的人,他們比我更可憐。而且他們是無辜的,我不是。”
“無辜的……嗎……”
遠處,夕陽戀戀不舍地收起最後一道餘暉,從山頭處緩慢落下。
蕭瑟的秋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夾帶著絲絲寒意,使得墓碑前站立著的青年男女同時瑟縮起來,各自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冬天,就要來了。